天意弄人，梁家只有她这么一个孩子，一个也是福气。
碧心这孩子，从小聪慧，又懂事乖巧，梁文瀚是知足的，但梁家的医术要怎么传承下去，等他百年之后，只留她这个女儿家，在这藏龙卧虎的京城做人做事，他怎么能放得下心。
外人觊觎，可以能躲则躲，可她自己的终身大事，也被人给算计了怎么办？
那些药方药典，只靠着她一个人怎么能守得住呢？守着守着，把她熬成了老姑婆，那他死也不能瞑目啊。
如今好了，她进宫做事，再过两年，便可被封为女官，有官品在身，又有娘娘器重，谁还敢再打她的主意？至于其他事，顺其自然，且看天意和人心。
梁碧心听了祖父的话，心中仍有几分疑惑：“皇后娘娘对我这么器重，都是因为祖父您的缘故。”
“傻孩子，娘娘是真喜欢你，还是随便敷衍，你自己看不出来吗？咱们这位娘娘心思与常人不同，不，她本就不是寻常之人，她啊，她对你的期望，与我这把老骨头无关。”
梁碧心似懂非懂：“可是爷爷，我不想做什么女官啊。”
她没那么大的野心。
“你啊，现在是不想，可再过个三五年，你见得多了，懂得也多了，你就会知道手中掌握着权力的好处。”
“……”
梁碧心沉默咬唇，微微点头。
隔了一会儿，她又道：“祖父，您觉得皇后娘娘以后……她和吴太后一样吗？”
梁文瀚被她这个问题问得一怔，当即转身看她：“你浑说什么呢？娘娘怎么会和她一样？吴太后是个心狠歹毒的女子，皇后娘娘比她有良心多了。往后这种话，千万不可再提，知道吗？”
“当然，我也只有和祖父说一说。其实，我也觉得娘娘是个性情极好的人，待人温温和和，可她有时候……说话办事，看似平和的外表之下，总会藏着一股犀利的狠劲儿，不见血红，却有血腥味。”
梁文瀚这才明白过来，孙女跟在娘娘的身边，时间那么长，一定是听到过什么，见到过什么。
“你啊，还没见识过娘娘真正的厉害！有些人，你说她无情，偏偏她能容得下别人都容不下的人，你说她仁慈，可她痛恨之人，从来不会手软！皇后娘娘料理冷庆学一家子的时候，干干脆脆，彻查当年冤案的时候，也是没放过牵连其中的任何一个人。”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南宫琅独宠慕容青莞这个女人，不是没有理由的。
他们骨子里都有一股子干脆的狠劲儿，当断则断。
“伴君如伴虎，咱们祖孙俩，既受了皇族的恩惠，就要踏踏实实为他们做事。”
“是……”
娘娘临产，诸事重要，容不得一丝一毫地马虎怠慢。
…
防患于未然，这是必须的。
因为你根本就不知道，意外到底什么时候会来？
三日后，慕容青莞晨起的时候，突然感觉到小腹一阵下坠，微微地疼，疼劲儿还没过去的时候，她就感到了有一阵温热感，从身下缓慢地流淌下来。
芍药才掀起帘子，扶着娘娘，还没站稳，就听娘娘一声轻呼：“快请梁太医。”
芍药懵了一秒，当即想到了什么，扬声喊人：“来人！”
养水还没破，便是见了红，不祥之兆。
梁文瀚匆匆赶来，不过片刻，已是急得满头大汗。
这分明是要早产的迹象。
一屋子人毛毛躁躁，慌慌张张，反倒是慕容青莞是最冷静的一个。
她握着梁碧心的手，让她附耳过来，叮嘱几句，
“你让她们都安静一些，莫要这么毛毛躁躁的。本宫不会有事，一会儿皇上来了，让梁太医避重就轻，莫要话太多。”
南宫琅对生育之事，并不了解，梁文瀚的直言不讳，很可能让他急躁到失去理智。
梁碧心见她疼得气喘吁吁，还惦记着这么多事，越发猜不透她这个人了。
“娘娘，碧心都记下了，您别着急，您会没事的。”
慕容青莞长吸一口气：“让我娘亲过来，我要她陪着我。”
“是……”
一个时辰后，凤栖殿里里外外，足有上百人宫奴待命伺候。
热水一盆盆地端进来，血水一盆盆地端出来。
那猩红的颜色，深深地刺痛了南宫琅的眼。
这场面，似乎似曾相识。
对，他见过的，绝对不止这一次。
她在刑部大堂，差点没打断双腿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守着等着。
宫奴们忙进忙出，谁也顾不上多说一句话。
梁文瀚和产婆们留在内殿，小半个时辰没出来了。
南宫琅急躁不安，一会儿坐下，一会儿站起来，绕着殿内走来走去，阴沉的脸色，让人看了害怕。
须臾，梁文瀚一边擦着汗一边急匆匆地走出来，交代太医院的下属们配药，煎药。
南宫琅等得心焦，拽住他的衣襟，将他带到面前，质问道：“怎么样了？”
梁文瀚避重就轻：“回皇上，娘娘此番早产，状况很是复杂。现在，孩子还没冒出头来，产婆们正在给她推肚子正位，可能还得一两个时辰……”
娘娘交代的他不敢不办，可面对如此怒气冲冲的皇上，他心里还是战战兢兢地。
“一两个时辰？她怎么熬得住？”
“回皇上，有参汤固气，倒也无妨。娘娘很坚强，现在还很清醒，皇上可以放心……”
“放心？朕怎么放心？明明怀胎十月的孩子，现在却要提早出生，你是怎么看顾的？”
昨天晚上还是好好的，他摸着那孩子动得厉害，怎么今儿就出事了吗？
梁文瀚有苦有说不出，只是低着头：“微臣有罪，还望皇上再给微臣一次机会。”
“朕不会不给你机会的。皇后和孩子平安，你就平安，你记住了！”
“微臣遵旨！”
梁文瀚提心吊胆地回去了，片刻，韦清秋出来与南宫琅细说：“莞儿没事，你不要在这里着急，让下人们提心吊胆的，他们要是失了魂儿，做错了事，遭罪的人，可是莞儿……”
“朕要进去看看！”
“不可，万万不可。”韦清秋立即阻止他道：“莞儿现在最是辛苦，就是因为皇上在这里，她喊疼都不敢喊出声，只怕皇上听见心不安……皇上要是再进去，她要忍得就更多了。皇上，不如你去殿外走走，这不是一两个时辰就能有结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