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森天牢,哭声哀哀。
南宫云在地上连连磕着响头,涕泪模糊,用乞求的目光看向吴太后,“母后……我是谁?”
吴太后突然安静了下来,她不在张牙舞爪地大喊大叫,也不再开口辩解,她只是冷冷地盯着地上的南宫云,不言不语。
那孩子哭得那么伤心,萧素素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他才十二岁……若是她的孩子还活着,也不过像他这般年纪。
“不管他是谁,这十几年来,他一直把你视如亲生母亲……你不要再糟蹋他了。”
萧素素也缓缓跪了下来,对着吴太后眉目恭顺地道:“你放过他吧。让他退得干干净净,你也走得心安理得。”
吴太后猛然怔住,心中的情绪波动渐平,冷冷开口道:“一个假情假意,一个窝囊废,真是热闹。”
“好,很好。”
吴太后抚掌笑了几声,低头看向南宫云道:“血缘是骗不了人的。你不是我的孩子,没有我的骨气,你不配做我的孩子。你和你的生母一样,天生就是做奴才的命……天生的。”
她的恶言恶语,让南宫云心如刀割。
萧素素听到这里,复又站起身来,顺手也将南宫云拉扯起来。
他摇摇晃晃,还有点站不稳。
“你都听见了,听清楚了?”
南宫云呜呜咽咽:“那我的生母是谁?”
“一个宫女。”
吴太后突然打断她们:“她是一个奴婢,一个耐不住宫中寂寞与人暗结珠胎的奴婢,卑贱肮脏。”
她要狠狠地戳他的心!
如果他不想做她的儿子,那他就去做奴婢的贱种吧。
他自己选的。
萧素素蹙眉阻止:“你何必这样?”
在她的心里,难道就没有一点点仁慈吗?这个女人的心肠,到底是用什么做的?石头吗?
吴太后看着她问:“是你们说要直到真相的,现在又不想听了?”
既然要做,就要做得绝一点,这才是她的风格。
“他生母也是受你利用,你不用诋毁她。”
“我不在乎,你,你们,我统统都不在乎!”
此时此刻,那孩子的悲喜,在她的心里不值一顾。
南宫云吸吸鼻子,咬着牙止住了哭,他低下头,不朝吴太后多看一眼,慢慢转过身去,踉踉跄跄地往外走。
萧素素看着他悲伤脆弱的背影,轻轻叹息:“现在他和你彻底没有关系了。”
吴太后站在牢房之内,阴测测地笑:“无用的棋子,本来就是要被扔下棋盘的,他是你们的了。”
萧素素冲着她微微摇头:“也许你真的疯了,也许没有。不过,就在刚刚你伤透了那个孩子的心,他现在是这世上唯一一个……真心在意你的人。”
吴太后听完这话,又笑了起来。
她重新坐回到地上,一边笑一边喃喃自语道:“吴家还没完……吴家不会完……”
“你虽然还活着,可和死了也没分别。没有人会惦记你,也没有人会在意你。”
萧素素深深看她一眼,快走几步,追上了摇摇晃晃的南宫云。
她本想扶着他一把,谁知,还未等把手伸出去,南宫云就直挺挺地在她面前倒了下去。
他重重地摔在青石板路上,昏厥晕倒。
“公子……”
萧素素连忙唤人,将他带回王府。
一个时辰后,萧素素来到皇宫觐见。
慕容青莞午睡慵懒,待见她眉间隐含忧愁之色,立刻精神了不少。
“出什么事了?”
萧素素避重就轻,据实已告。
“娘娘,我今儿的决定,也许真的错了。那孩子……被伤得不轻。”
依着他的年纪,接二连三地承受这么大的打击,他未必能熬得过去。
“他不舒服的话,本宫派宫中的太医过去给他看看。”
“多谢娘娘。”
萧素素垂眸喝茶,轻声道:“不过,心病还需心药医。”
慕容青莞轻声叹息:“他的确可怜,之前从枯井之中捞出来的尸骨,其中一定有他的生母。本宫会命人将她们好生安葬,也算是给他稍许慰藉。”
南宫云不是南宫云,他出身不幸,来路不明,从出生时起,就一直被牺牲,被辜负,被欺骗……
萧素素起身谢恩:“谢娘娘……”
“本宫除了这些,也为他做不了什么了。”
慕容青莞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凝神片刻,才道:“本宫今儿让邢嬷嬷也回府住上几天,有她在,事事好办些。”
“是……”
宫中派去的太医,乃是梁文瀚刚收的新徒弟,乔长飞、
他是个背景干净的良医之后,论出身是进不了宫的。不过,梁文瀚看中的,就是他的出身。
寻常人家的孩子,知冷知热,看多了世间疾苦,更懂分辨是非对错。
那些养尊处优之人,心里时时刻刻惦记的是仕途前程,而不是治病救人。
在太医院当差,看似风光,实则凶险。
越是无欲无求的人,越是中用。
乔长飞年过二十,学医十年,拜师三个来月,得了梁文瀚的点拨之后,他的医术突飞猛进,可以说得上是年轻有为。
乔长飞待见床上虚弱苍白的少年,不禁微微皱眉。
“请问郡主,公子这样睡了多久?”
萧素素站在一旁,垂眸细想:“四个多时辰了。”
从外面回来之后,他就没醒过,双眸紧闭,昏迷不醒,偶尔动一动,翻身呻吟。
从脉象上来看,南宫云的状况很是不妙。
乔长飞开了药,他心肾不交,贫血气虚,手掌心潮湿多汗,身藏无形之火与有形之痰煎熬胶结贮积于肺,呼吸不畅,体温不退。
萧素素一脸关切:“公子这病要不要紧?”
乔长飞皱眉:“眼下是没什么要紧,不过……若是不能及时调理,身体运化不畅,郁气在胸,早晚要出大事的。”
“请你一定要把他治好。”
乔长飞闻声转身,看向郡主,沉吟道:“郡主放心,皇后娘娘受命于我,我会留守王府,直到公子平安无事为止。”
皇后娘娘一句话吩咐下来,治得好要治,治不好也要治。
萧素素缓缓坐在床边,看着沉睡不醒的南宫云,轻声细语道:“熬过这一关,你就解脱了。”
说完,她静静握住了南宫云潮湿冰凉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