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忧的周岁宴,办得十分低调。
一家人一桌酒,什么客人都没请,什么礼物也不收,简简单单。
皇后娘娘钦赐的名字,虽无封号,却已经给了隋家大大的体面。
吴忧出生之后,城中有纷纷扰扰起了不少流言蜚语。
那些被淡忘的往事,又被重新提及,吴家的事,吴太后的事……
吴苏如今是个殷殷勤勤的生意人,在外面应酬见客,自然会听到一些不想听的话。
吴忧刚过了周岁宴,抓周的时候,居然抓到了毛笔。
一家人是喜忧参半,抓周抓周,虽说是为了讨个好意头的玩趣儿,但也一家子人的希冀。
读书识字,那当然好。只是,他一辈子都不能考取功名,读书也不能出人头地,最多当个教书先生。
吴苏对儿子十分疼爱,也不愿让他受苦,寒窗苦读,还不如跟着自己做做生意,好歹温饱有保,衣食无忧。
吴苏见了客人,正准备回去,突然店铺来人回话说:“老板,您有一位朋友来店里找您了。”
吴苏在凤阳城的朋友不少,可这位是个生面孔,伙计们都没见过。
吴苏若有所思,显然想到了什么。
他匆匆回到茶庄一看,果然是“老朋友”。
王乔穿着华丽常服,身形丰腴,圆脸宽眉,笑得一团和气。
他长胖了不少,整个人看上去圆乎乎的,肩宽背厚,红光满面,看着精神又随和。
吴苏稍微晃了一下神,方才把他给认出来。
“哎呦呦。”
吴苏惊呼一声,连忙走了过去,王乔故意拱手行礼:“吴老板,别来无恙啊。”
两人相视而笑,执手寒暄。
“你怎么来凤阳了?”
当初迁都的时候,王乔故意留在凤京,没有立刻搬过来。
如今,他突然出现,好友相见,自然欢喜。
王乔和吴苏这些年,也是鲜少来往,不是故意避而不见,只是各自都成了家,整天忙忙乱乱,想见也凑不到一起去。
王乔是过来凤阳办事的,所以一定要来见见他。
两人一起上了二楼,吴苏亲自给他沏茶,茶叶都是店内最贵的极品茶叶。
“你来尝尝看,今年茶园的收成不错,这些都是好的,买得上高价的。”
王乔见他说得头头是道,像模像样地抿了一口,只觉入口不错,哈哈笑道:“我一向是个俗人,品不出什么好滋味来,倒是糟蹋了你的这杯好茶。”
吴苏盯着他,仔仔细细看了一会儿,不由笑道:“你这一脸的福相,看着可一点都不俗。”
王乔也跟着笑,眼睛胖得眯成一条缝,低头看看自己的肚子,才道:“自从成亲之后,我是越来越胖,没办法。”
“看来,你的小日子过得不错,那我就放心了。”
王乔又抿了一口茶,感慨道:“家里都好,父亲在官场也顺顺利利,我这个也没什么野心,过一日有一日的悠哉。”说完这话,他忽地从袖中拿出一个红包信封,递给他道:“前几日,不是你儿子的周岁宴吗?我没来得及赶上,现在给你补上……”
吴苏连忙摆手:“有心就好,你怎么也和我来这一套?”
“一点心意而已。你不要见外……”
吴苏没好气地推了他一把:“你这才是和我见外,咱们是什么交情?”
王乔闻言笑声更大了。
“听你这财大气粗的口气,哎呦呵……礼物我没来得及准备,这点银票不算多,你拿去给嫂夫人,随便买点什么。”
“你滚蛋!”
吴苏受不了他磨人,只把信封给他揣了回去,起身道:“走走走,我带你四处转战,这凤阳城里,还是有不少好地方的。”
两人结伴而去,说说笑笑。
店中的伙计们,纷纷诧异,心中暗道:东家今儿怎么这么高兴?平时待人接客,从未见他这么笑过。
今儿天气不错,吴苏和王乔懒得窝在车上,直接在街上走了走。
陌生的街道,熟悉的热闹,王乔忽地感慨一句:“咱们多少年没这么出来闲逛过了?”
吴苏笑而不语,背过双手,放慢脚步。
王乔沉默片刻,又道:“时间真快,一晃几年就过去了。几年之前,咱们还是屁事不理的荒唐少年,如今,却都扮起人模狗样的大人了。”
吴苏仍是不说话,王乔一向话多,不用别人帮腔搭茬儿,他自己也能说得热热闹闹。
两人走了一阵,又找了处馆子吃饭。
席间,王乔提起那位刚刚册立的少君殿下,显然颇有感触。
“你说,这天底下哪有过这样的事?女太子?女皇帝?真是千古难得一见啊。”
吴苏点头:“是第一次,未必会是最后一次。”
王乔喝了几杯酒,话变得更多了:“殿下她……你见过没有?”
吴苏摇头:“我这样的身份,出入皇宫,岂不是自讨没趣?宝儿是见过的,听说殿下是个十分机灵可爱的孩子,虽有稚气,却像极了她的父皇。”
王乔听得一脸认真,“哦”了声:“虎父无犬子,应该的。”
他停顿片刻,又问:“听说,你儿子的名字是皇后娘娘给取的。”
“是。”
“这可是桩大好事。有了娘娘照拂,那孩子必定万事无忧。”
吴苏沉默。
“要我说,那位皇后娘娘可是比咱们的皇上更加可怕的主儿!女人家家,居然能像她那般心思通透,说一不二的,真的太少了。”
“这些年,娘娘的确有所偏袒,但我也知道分寸,不该做的不做,不该问的不问,只要日子富足,平平安安,便是大幸。”
王乔笑他:“你这心态,还真是太平,吃斋念佛的人,都比不过你。”
两人举杯喝酒,吴苏问起凤京城的状况,王乔想了想才道:“迁都之后,城中有钱有势的人,几乎跑出去了大半,看着是没有以前热闹了,但还算太平。怎么说呢,就是看开了,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那你呢?你的夫人,我还没见过呢。”
提起妻子,王乔脸上的笑容更甚:“我与你说实话,我家中的那一位,真真是个妙人儿。说长相吧,不算出众,却越看越顺眼。性情吧,端庄和气,办事说话,稍微有点慢半拍。我们刚开始相处的时候,彼此都有点不顺眼,不讨喜,可日子久了,我还真离不开她。她那个人最大的好处,就是稳当。甭管多大的事儿,甭管多糟心的状况,她都是不惊不乱,该怎么着怎么着,这太厉害了。”
吴苏听他这样说,便知他们夫妻感情不错。
“正所谓,一物降一物。你也是找对人了。”
王乔喝酒大笑:“是啊,我也学你,早早地收了心,按时办事,按时回家,偶尔受受夫人的气,我这辈子都没现在这么老实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