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
李嬷嬷迎出去一看，果然看到了众人拥簇而来的冷青莞，她裹着一身狐裘披风，雪白无暇，与周围完全融为一体，脸色白皙，双瞳黝黑，幽幽地盯着人看，让人瘆的慌。
“老奴（奴婢）给王妃请安。”
李嬷嬷和春桃连忙下跪行礼，莫名心慌起来。
冷青莞故意盯着她们的看，见李嬷嬷抬头偷看，更是抓个正着。
李嬷嬷吓得一惊，心道：王妃今儿的眼神不善，看来真出事了。
萧素素没有迎出来，只在屋内起身迎接。
冷青莞由着芍药推着进来，待见萧素素手边的铜炉上烧着咕嘟咕嘟冒着白气的热水，桌上还备着茶壶茶碗。
灵，太灵了。
她一早料到她会来。
冷青莞微微一笑：“郡主给我备了茶。”
“是……”
“你料到我会来。”
“是。”
芍药搀扶着王妃落座，随后又亲自清了场，不许任何人靠近偷听。
“郡主这儿的茶，最是妥帖，喝了让人上瘾。”
萧素素替壶斟茶，淡淡道：“难得王妃捧场，这一杯苦苦的酽茶也跟着多了几分滋味。”
冷青莞解开披风，交给芍药，整整衣襟，吩咐道：“你也去外面候着，我和郡主说会儿话。”
“嗳。”芍药收拾好披风，忙退了出去。
冷青莞眉眼低垂，淡淡开口：“今儿，我有一桩要紧的事情，与郡主明说。事出突然，郡主心里要有些准备才是。”
萧素素颔首：“王妃请讲。”
冷青莞既开了口，就不会藏着掖着。谁知，萧素素听罢，神情波澜不惊，只是点一点头，再也半点惊诧意外之色。
萧素素手中一顿，给冷青莞斟了茶，见她直直地看着自己：“王妃觉得我很奇怪？”
“郡主面无惊色，难道……”
冷青莞故意话说一半，以不解的目光注视着她。
萧素素凝神片刻，温然道：“这桩事，我今儿也是头一遭听说，这是桩天大的事，然而，我是半个红尘之外的人了，听了也只能是听了，既无力挽狂澜之能，也无拨乱反正之勇。”
冷青莞听了却是微微摇头：“郡主这话听起来像在哄人似的。”
“其实……依着太后娘娘的性情，今时今日，她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我都不觉得意外。”萧素素抿了一口茶：“早前，王妃问过我，太后娘娘是个怎样的女子，我答过，她是个心中无所畏惧的人。”
“郡主如此豁达淡然，还真让我有几分羡慕。原以为，咱们能平平安安地过了这个年，如今怕是不能了。从今往后，步步惊心，只怕要一日难过一日。”
萧素素听了这话，抬眸看她：“王妃知道，我不怕这些的。”
“你不怕，我怕。郡主入府不久，怎能再为了王爷吃尽苦头呢？我是跟定了王爷的人，可郡主不是……”
萧素素心中明了几分。
“我明白王妃的意思了。”
这是要让她走，离开王府啊。
冷青莞见她眼中一闪而过地黯然，又道：“你未必明白。郡主常年礼佛，本该清清静静地过日子，所以，我想让郡主出府离京，暂避风头。”
“避到哪里去呢？”
“佛堂寺庙，郡主喜欢哪里便去哪里。”
冷青莞一脸沉稳：“等事情过了，有个结果，郡主再回来，到时王府败了，郡主也不会跟着遭罪受苦。”
她能这般替她着想，倒是难得。
不过……
“不瞒王妃，我没打算离开王府，也没打算离开京城。我多活一天，便是一天，没什么好躲的。”
萧素素语气淡然。
冷青莞知她是看透了生死之人，索性也不多劝了。
萧素素等她喝了茶，缓了神，才道：“我突然想起一事，不知是不是有用。”
“何事？”
“当年，我痛失家人孩儿，死里逃生的时候，太后娘娘曾探望过我几次，说过一些话。时隔多年，我有些记不清了，但唯独有那么一句，今日想来，也许另有深意。”
萧素素顿了一顿：“我腹中的孩儿，生下来就死了。浑身青紫，难看得很，可我还是想要抱一抱他。太后娘娘见我抱着孩子不撒手，只对我说：你何必抱他看他，给自己找麻烦。这一眼看完了，甭管他是死是活，必定终生难忘。既如此，还不如不看，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晓得，舍了也就舍了。”
因着提及当年的往事，萧素素脸上微有动容，眼中的悲伤转瞬即逝，复又垂眸喝茶，平了平气：“这些话，我当时听了，只窝在心里怨愤。可今天听了，却又觉得，也许当年的太后娘娘是话里有话。”
冷青莞手握着茶杯，凝思静想片刻，下意识地点点头：“也许……”
吴太后只有南宫云一子，她怎会体会痛失骨肉的痛楚呢？
南宫云从出生起，就养在宫中，时时刻刻在她的身边，何必惦念？何必烦忧？
萧素素见冷青莞垂眸细想，又道：“如果皇上并非吴太后所出，王妃觉得如何？”
冷青莞放下茶杯，郑重其事道：“不知道，也许会有改变，也许没有，不过，王爷的心情会好一点吧。”
被吴太后欺瞒，是愤怒和怨恨，可是被南宫云利用的话，那才是南宫琅最大的痛苦。
如果南宫云并非吴太后亲生，那么，他也只是一颗“无辜”的棋子，还有生路可走。
“这潭水越搅越混，咱们也是越陷越深。”冷青莞喝了茶，叹了气，眸光晶亮有神。
萧素素又给冷青莞续了茶，淡淡道：“佛能洗心，茶能涤性，王妃多饮一杯茶，方可多平一份气。”
冷青莞闻言心中微微一动，看向萧素素的目光，略有惊讶：“没想到，郡主也会安慰我。”
“王妃待我不薄，我若是连句中听的话，都说不出口，那也太薄情寡义了。”
冷青莞又是一笑：“郡主入府，真是我们的福气。”
难得大难临头，还能有一个这样无惧生死，豁达通透之人。
萧素素含笑摇头：“我才是多亏了王妃的劝说，近来，总算是找到了些事情可做，与太后为敌，那感觉还不错。”
“看来，明儿还是要再进宫一趟。”
“那太危险了。”
萧素素淡淡道：“太后娘娘对我还没有起疑，而且，明儿宋太医也会进宫的。
”
冷青莞微微一笑：“谢郡主帮忙。”
“未必能真的帮上忙，不过，探探消息也是好的。”
萧素素挑了挑眉道：“我才知道，原来，做坏事是会上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