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琅凉凉地扫了刘安一眼,吓得他不敢多嘴,忙低头应道:“是,王爷请……请入偏殿。”
刘安回去传话,不仅传给了皇上,还传给了吴太后。
吴太后衣不解带地照顾了南宫云整晚,闻襄亲王静候在外,不禁对着南宫云勾唇一笑:“看来,襄亲王又要找哀家的麻烦了。”
南宫云面色憔悴,整晚都没有睡好,而且,噩梦连连,梦里翻来覆去,只有两个情景。一个是皇叔杀了自己,一个是自己杀了皇叔。
梦里,刀光剑影,血光飞溅,实在可怕。
“朕不想见皇叔……”南宫云沙哑着嗓子,对吴太后恳求道:“如果朕现在见他,朕一定会……”
他怕自己会失控,如果皇叔看出什么来了,他会不会杀了他?
吴太后轻轻一笑:“皇上可不能这样胆小怕事。”
“朕怕,真的怕……”
他要和皇叔说什么?他现在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皇上不要自乱阵脚,如今的襄亲王什么都不知道,皇上不用怕他,也犯不着怕他。”
如今,她们母子齐心,南宫琅只有等死的命。
南宫云紧皱眉头,忙把自己藏入床帐之内,不敢露面。
吴太后随即吩咐刘安:“外头天冷,不要让王爷久等了,请进来吧。”
刘安小心翼翼地去请了南宫琅。
南宫琅行至殿内,环视四周,不见异样,便躬身行礼:“臣拜见皇上。”
他没有下跪行礼,只是拱手俯身。
南宫云坐在床上,透过帘帐朝外看,待见皇叔健硕挺拔的身影,心中更怕,牙齿都跟着磕磕作响。
他很怕,连他的脚步声都怕。
吴太后淡淡开口道:“王爷有心了,这么着急探望皇上。”
南宫琅匀了一口气,朗声道:“皇上无缘无故受了伤,臣怎能坐视不管呢?身为臣子,要尽忠心,身为叔父,要表关心。”
南宫云躲在帐子里,听了这话,默默流泪。
怎么办?
他不是他的臣子,也不是他的叔父。
“皇上,您怎么样了?”南宫琅看向帘帐,他看不见南宫云的神情,却能看到他低垂的侧脸。
他为什么不露面,吴太后又耍什么把戏?
吴太后离得更近,见南宫云咬唇不语,也跟着轻声道:“皇上,您可不能不出声儿啊,免得王爷又要责备哀家了。”
南宫云转头看过去,眼里泪汪汪的,张了张口,却是说不出话来。
南宫琅察觉有异,又上前一步:“皇上,微臣听说皇上伤在小腿,并无大碍,怎么如此避讳?难道,还有什么隐痛……”
“没有,朕没事……”
南宫云见他越走越近,终于不得不出声。
他的声音哑哑的,听着有气无力,虚浮不实,像是病了。
南宫琅凝眸看去:“皇上您真的没事?微臣听皇上的声音,似乎病了。”
南宫云隔着帘帐摇了摇头,动作幅度很大,很急。
“朕,没事,皇叔不必担心。”
“皇叔”二字才出了口,南宫云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他突然觉得好羞愧,好难过,鼻腔酸楚,心头苦涩。
他还是他的“皇叔”,可他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地面对他了。
“皇上,真的没事?”
南宫琅再三确认,语气隐含担忧。
这不是伪装,也不是演戏。即便,面前的这对母子,作孽无数,与他毫无关系,他还是抑制不住自己的本能。
那个瑟缩在帘帐之中,垂头丧气,声音沙哑的孩子,是他看着长大的,关心他,保护他,在意他,这么多年来,已经成为了他这个叔父的本能。
无需他开口,无需他要求,不管是能做到的,还是做不到的,他都心甘情愿,只要是为了那个孩子,哪怕拼上自己的一切,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他都不在乎。
南宫云视他如叔如父,他何尝不是一样,视他如子如侄。
思及此,南宫琅纷杂的心绪,渐渐归于沉静,他深吸一口,拱手行礼道:“既然皇上身子不适,臣就不多打扰了,还望皇上保重龙体,臣告辞。”
南宫云忍着泪低声道:“皇叔……慢走……”
临走之前,南宫琅和吴太后的目光撞在一起,吴太后细眉轻挑,眸中分明有藏也藏不住的得意。
皇上受伤,太后得意?
她有什么好得意的?
“太后娘娘,皇上的龙体安康,全靠您了。”
南宫琅深邃的眼睛平静无波,故意拿话来点她,吴太后勾唇一笑:“王爷放心,哀家会照顾好皇上的。”
这短暂的相见,让南宫云备受折磨。
待帘帐掀起之时,他后背的睡袍都被汗水打透,紧贴后背,双眼发直,嘴里念念有词:“对不起……朕对不起父皇……对不起皇叔。”
吴太后见了,微微摇头,随后抬手就是一巴掌,将南宫云打得回神。
“皇上只是伤了腿,又不是着凉发烧,怎么说起胡话来了?”
吴太后虽然动了手,脸上仍满是笑容,神采奕奕道:“现在不是哭哭啼啼的时候,襄亲王他之前不是把调配南北禁军的兵符都交给皇上了吗?”
南宫云垂着眼点头:“是。”
吴太后心满意足地叹了一口气:“既如此,皇上还是趁早把兵符交给哀家吧。”
“母后?”
那兵符,皇叔叮嘱过他,事关朝廷社稷,不能轻易交给任何人。
又是皇叔……
每每遇事,他第一时间想起的,都是皇叔的教诲和叮嘱。
“怎么?皇上不愿意?”
吴太后问了话,反手又是一巴掌,南宫云脸颊吃痛,但心里更痛。
“儿臣,儿臣不是不愿意,只是母后深居内宫,要兵符也是无用。”
“怎会无用?皇上腿伤需要静养,可朝政繁多,一日都不可怠慢,哀家想过,从明日开始,哀家要替皇上上朝听政,协同丞相和诸位大人批阅奏折,处理政务,以免耽误天下民生,酿成大错。”
母后要听政?
南宫云听得心惊胆战。
后宫不得干政,这是祖宗规矩,不可破不可乱。
吴太后见他沉默,用刚刚打他巴掌的一双手,紧紧握住他的手,温和道:“皇儿,你可要听哀家的话啊。襄亲王有多厉害,想来不用哀家提醒,皇上也心中有数。哀家不夺了他的兵权,咱们母子永无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