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清波闻言被吓了一跳，复又跪下：“主子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南宫云还是小孩子脾气，越是阻拦，他就越是烦躁：“朕偏要去！你赶紧给朕带路！快点！”
杨清波倒吸了一口冷气，回话道：“主子，若是老奴今儿让主子见静太妃，那主子明儿可就见不到老奴了。”
他今天已经是以身犯险，说不该说的话，索性再多说两句也无妨。
南宫云低下头，幽幽瞪他一眼，原本背在身后的双手，瞬间松开，揪住杨清波的衣服，非要拉着他起来不可。
“你这老东西，浑说什么？少在这里，倚老卖老，放肆。”
主子年少，情急之下，手上没了轻重，害得杨清波踉跄摔跤，瘫坐在地，哼哼两声。
南宫云立马变了脸色，忙又要伸手搀他，却被他摇头拒绝：“主子，老奴没说混话，静太妃见不得……求主子断了这念头，老奴还想多活两年，陪着主子呢。”
南宫云闻言，心中不由冒出一股火气来。
“你……你们……你们这些奴才，没有一个听朕的话，在宫里头怕母后，在宫外面怕皇叔，整天闹得鸡飞狗跳，斗得面红耳赤，从来就没有把朕这个皇上放在眼里！”
他到底算什么皇帝，每天闷头闷脑地上朝，看着那些文武百官的脸色，听着他们的啰嗦，还要调和母后和皇叔之间的矛盾，两头都不能偏袒，两头都不能马虎……可是就算如此，母后还是怪他怨他，撺掇着外公一起，不让他安生。
杨清波还是头一次看到主子发这么大的脾气，正在发怔。
忽听，不知从哪儿传来一声通报：“太后娘娘驾到。”
南宫云循声望去，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怎料，母后真的来了。
恭敬的宫女太监自动分开两侧，让出通道，吴太后缓步而来，面无表情，目光幽深，她今儿穿着一身朱红色华服，绣凰描鹤，尊贵精致。
南宫云先是一愣，随后忙收敛心思，朝着她行礼请安：“母后，您怎么来了？”
吴太后听到消息说，皇上提早下朝，不会寝殿用功，在宫中四处溜达，她自然要过来看看。
谁知，还没走到跟前，便听到了南宫云那番话。
吴太后看着南宫云又长宽几分的肩膀，眸光一沉：“皇儿有好几天没去哀家宫中了，想必一定是政务繁忙，哀家没想到，皇上还有这样的闲情逸致来这里赏景。”
南宫云低了低头，略显惭愧：“母后，儿臣今天的确有些心烦，所以过来散散心而已。”
“哦？谁让皇上心烦了？说出来，哀家替你做主。”吴太后说话的语气很温和，可脸上的表情却十分严肃。
南宫云沉默不语，摇了摇头。
吴太后犀利的目光又转向杨清波，淡淡道：“你是宫中最年长的内监，又是跟过先帝的人，说话办事，素来稳妥，怎么今儿就分不出轻重缓急呢？”
杨清波见了吴太后，还是很沉得住气：“娘娘说的是，奴才有罪。”
吴太后闻言轻笑一声：“说得轻巧，既然有罪，怎能轻饶？”
杨清波跪地正要领罚，南宫云突然开口道：“母后，今儿的事，与他无关。儿臣的话，他不能不听。”
南宫云若有所思，继而又道：“母后，儿臣听说静太妃娘娘称病已久，不知现下如何了？儿臣想……想要去看看他。”
此话一出，刘喜福瞬间变了脸色。
皇上今儿是怎么了？
静太妃乃是太后娘娘的逆鳞，碰不得的！
为今之计，也只能尽力拦住了。
刘喜福正要开口，谁知，吴太后眼神凉凉的，红唇勾起，露出一抹似笑非笑地笑容，问道：“皇上见她做什么？”
南宫云略显稚嫩的脸上，带着一股子认真又怯懦的表情：“她是宫中的老人儿了，又是长辈，朕长这么大，好像只见过她两次。”
“静太妃的身子不好，而且，神志不清，早就认不得人了。皇儿何必过去看她那副活受罪的样子呢？还是随哀家回寿康宫吧。御膳房准备很丰盛的点心……”
若是搁在以前，南宫云肯定对母后的话，言听计从，只是今儿，杨清波那个老东西多了几句嘴，他自己心里又憋着气，不愿就这样善罢甘休。
“母后，不用了，儿臣还是想要亲自去看看静太妃，以示关怀。”
南宫云不明白，宫里人人都这么惧怕母后……然而，却没有人怕他？
母子俩彼此对视，气氛僵住了。
吴太后含笑摇头，抬起一只手，搭在南宫云的肩膀上，轻轻用力：“皇儿不该去见她，静太妃已经疯了。一个疯子，有什么好看的？”
南宫云张了张嘴想要反驳，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他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了自己肩上的重量，心中明白的很，母后生气了。
吴太后目光幽幽，低下头说话的语气像是在询问一个正在做错事的孩子：“皇儿，就算你已经长大了，你也要学会要听哀家的话，知道吗？哀家疼了皇儿这么多年，难道皇儿对哀家有什么不满吗？”
南宫云闻言忙摇头道：“不，儿臣没有。”
“那就好……”吴太后柔柔一笑，抚上他的脸庞，微凉的手指，尖利的护甲，那既熟悉又陌生的触感，莫名地让南宫云心中一颤。
为何？突然之间，他觉得面前的母后有些异样，不似从前。
“哀家还以为皇上要与我疏远了呢。咱们母子相依为命这么多年，着实不易。皇儿可不能随随便便就动了忤逆不孝的念头。哀家不想对皇儿失望，更不想做让皇儿伤心的事。”
此时此刻，母后的谆谆细语，看似是教导叮嘱，听起来却像是一种警告。
南宫云心头一沉，喉头干涩的紧，从自己内心最深的深处，渐渐涌上一丝充满不安的畏惧。
若是母后疾言厉色，当面训斥他几句，也许更好。可偏偏，母后明明动了气，神态语气，仍如平常那般温柔，甚至更甚。
为什么？他不明白。
杨清波站在几步之外，看着被吴太后三言两语说服的皇上，心头泛起丝丝寒意。
此情此景，看着如此熟悉，仿佛曾经发生过。
是啊，先帝还在时，娘娘也是这样和声细语，温柔体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