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宅子我好赖也是逛过的,若是因此迷了路那也太过丢人。
我兜兜转转的晃了一会儿,不多时便瞧见了主院。
黎夜正坐在堂屋里喝茶,隔着一个小小的茶桌,那边坐着一个低眉垂眼的女人。
那女人身量娇小,看不清容姿,可偏偏就是这低了头的风情,最是叫男人欲罢不能,果然是个风月老手。
他们在里头浓情蜜意,我不知我要做何为,这大大的一间宅院,我左不过是个外人。
可那女人娇嗔媚笑的让黎夜欢喜,让黎夜对她如珠似宝的捧在手心里,我从没见过黎夜在我面前露出如此神色,那是不属于我的,陌生的神情。
真,叫人嫉妒啊。
我心里仿佛滋生出了阴暗又腐烂的情绪,是名为嫉妒和怨愤的,原与我千万之别负面情感。
清缕拂人面,桃花笑春风。
若有若无的淡淡的清甜略过了我的眉眼,我的鼻息,我的唇舌。
我恍然从阴暗的情绪中走出来。
这该是魔怔了,我这真是中了毒了。
就是面对南安,就算是他同画心那样的百般情浓,我也不曾生过什么怨毒。
我这是变得奇怪疯癫了一般。
就连我自己也不懂得我自己的情绪了。
“黎郎,那院中的,可是你同我说过的,那个极好的兄弟?”屋里的女人,声音仿是能掐出水来,娇柔妩媚,这轻轻的一嗓子,若我是男子,恐是要被她唤出最原始的冲动。
“云兄。”他连一个眼神都吝啬施舍给我,目光所及唯有那个一直低着头的女人。
云兄,云兄。
这个“兄”字,可是有几分真心?我听着不过是应付的场面话罢了。
半年的相伴,哪儿抵得上一夜的风情。
他当我不过是个朋友,莫说是兄弟,只怕是个酒肉朋友,哪里比得上他的心上倩女?
我此刻不是那娇娇女郎,在他眼里,不过是个爱煞风花雪月的情场浪子。
此番过来,不过像做个样子,也叫他的心上人瞧瞧,他这是要和这些人话别,彻底的收心。
我这样的人,哪里比得上那个婉言娇语颜如玉,不过是个跳梁小丑。
多心多想,合该是我自己犯贱了。
我转身就走,拂袖而且,他只静静地坐在了堂屋里,无所表示。
果然是长大了翅膀硬了啊。
我觉得我定是疯了。疯的不清明了,疯的分不清自己的情感。
我变回原本的模样,大步流星的走进院子,原想着这般,黎夜合该出门相迎。
可刚到院子,堂屋里就没了人。
这可真是好本事啊,好兄弟就像一只烂鞋子一般的丢了,那我这个师傅,在他眼里又有几分重?
“黎夜!”我站在院子里叫了一声。
可好半天都没得半丝的回应,照理说我的声音,他听得出,这是故意了还是无心?
“黎夜,你出来,难不成还要我去请!”我又叫了一声,可还是没有半丝的回应。
我索性自己去寻着吧。
我这么想了,手里掐了个牵引决。
这是我在他下界前大半天偷偷摸到他房里给他下的一道咒术,意在保他平安,时时签招着他。
只是我的心思,我的同意,他可是知晓?
空中翻飞出一只浅色的蝶,这便是牵引决了,我耗费了五十年的光景,培养出这一只牵丝蝶,却是没用到好时机。
我慢慢跟着牵丝蝶走到了卧房,不等我走进,里头就是音音哑哑的低沉的嘶吼,又夹杂着女人婉转的呻吟。
像我这样混迹花场的人,若是不晓得里头在做什么。那这悠久岁月我算是白活了。
我想一把推开门。冲进去揪住黎夜的衣领,我想质问他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可我还是忍住了。
我又有什么资格呢?
就算是现在,我左不过算他的师傅,我又能问他什么?背叛?
他是自由的,哪儿有师傅因徒弟找到了姻缘,就算徒弟背叛的。
我这些年,是真的活的太像个凡人了,又过得太久了,久到我快忘了自己的身份。
久到我认为自己爱上他了。
我静坐在院子里,给自己泡了一杯茶,直等到茶香散尽,天放红霞,这屋门才吱吖一声打开。
黎夜本是金屋藏娇,无限柔情。正是春风得意,连我都不曾注意。
还是他旁边的莺儿拍了下他的肩。又伸出一根水葱似的手指指了指我,他这才大梦初醒般的瞧见了我。
“师……师傅?”他有些惊讶。像是没想到我会来瞧他一样。
“怎么,师傅来了,不欢迎?”我撇了他身边的莺儿一眼。这女人不简单。
都说男人征服天下,但这女人,是靠着男人来征服天下,心计深沉,相比也是看出了黎夜的不同,这才死死的勾着他。
黎夜见我像是生气了,也不敢再多言语,只等的气氛冷了半天,见我缄默,像是等他说话,这才缓缓开口道:“师傅,您怎么来了?”
“怎么,师傅想你了,来看看你,不欢迎?”我冷哼了一下,他不敢做声。
“师傅,黎郎他……他不是这个意思。”莺儿取了帕子给黎夜擦了擦额头,这才施施然走上前对着我柔柔一福身。
我瞧都不想瞧她。
她给我的感觉。同当初的画心一样让我生厌。我此生最为厌弃的并不是风尘女子,而是心计深沉满身算计之人。
自然我也不会给她什么好颜色:“我们师徒说话,你插什么嘴?奴婢还有奴婢的样子,谁给的你脸面叫我师傅?本座可没那么多野地里跑出来的徒弟。”
是了,我现在是孽海情天娇宠一身的司文上仙云娆,不是那个娑婆罗国的玉器商人云安,对我来说,这个叫莺儿的女人是完全的陌生人。
便是把她认做奴隶又有何干,这二百年的光景,黎夜该看的也都看了,心里明镜儿似的,知晓我是个表面随和,实际上心里有着自己骄傲的人。
我便是有意出言侮辱,那又有何干?
仙凡殊途,我本就可将她看做地里的尘埃。
她听我叫她奴婢,眼睛里面噙了要漫出眼眶的泪水,无限哀怨的看了黎夜一眼,惹得他又是心疼的看了过来。
“师傅,莺儿她不是什么奴婢,是我的……是我的道侣。”
黎夜这话说的叫我都替他害臊。
道侣,这是要陪他一生一世的人,这还不只是玩玩而已,这莺儿是好本事啊,把我这个自认为胸有城府的单纯徒耍的团团转。
“道侣?”我冷哼了一声,刀子样的眼神一把甩了过去“你,可有问过师傅,许是不许?”
“师傅,莺儿她心思单纯,一心只想跟随与我,因而我便想着,要带她修……”黎夜说的诚恳。
可这诚恳着实是一壶油,浇在了我心头的烈火之上 。
我 你那什么让她修行,她不过是个凡尘俗人,又无仙缘,你拿什么让他修行?”我瞟了莺儿一眼,她又像是受惊的兔子一般躲进了黎夜怀里。
“师傅,你莫要有此偏见,莺儿能遇着我,那便是有仙缘了。”他低头好生安慰了怀里的女人,又像是怪罪一般的看了我一眼“莺儿可被师傅伤着心了,师傅何不收下莺儿为徒,以示宽慰?”
我心里针扎一样。
我多想对着他吼叫,告诉他,我收你黎夜这个徒弟也不过靠的是一时的兴趣,不过对你好一点,你就来做我的主儿?
可我究竟还是一方的上仙,做不出那样有失水准的事。
我就算气急了,也只是冷着一张脸道:“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你把仙门当做什么了,以你的修为看不出这个女人没得一点的灵根吗?你脑子里究竟想的是什么?”
他像是魔怔了一般,我话音刚落他便接上了一句:“当初我也是灵根被毁,师傅也是帮我重塑了灵根,怎么莺儿就不行?师傅可是嫌弃她出身不好,师傅何时也变得同俗人一般带着偏见?”
我叫他起的发抖,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怎么莺儿就不行,他这话说的竟冠冕堂皇,说的好像重塑灵根就如去东市打酒一般的轻松。
我黑着一张脸,尽量的平静道: “你,把师傅当什么了。”
他见我真的是气急了的样子,这才后知后觉的捂着嘴,低着头不做声。
“这位……姑娘”莺儿顿了一下,该是不知道叫我什么的缘故“奴家虽身为下贱,但也巴望着能与黎郎长相厮守,奴家不求荣华富贵,也不稀得法力高强,奴家只巴望着能同黎郎一起,别无所求。”
“你没有这个缘分,也莫要贪心,这一世享受富贵,下一世再看是否有缘。”我不喜欢这个女人,尤其不喜欢她的惺惺作态。
她自以为隐藏的很好,认为只要黎夜这个她所认为的仙人瞧不出来,就任谁也望不出她眼底里的野心。
可惜她遇到的不是别人,是我。
我已然不知道活了多久,光是寻找南安在人界游荡的岁月,便有十万之数,她的小心思同那些真正的有幽深城府的官场老人相比,不过是小孩子贪糖吃。
“师傅,你既能为徒儿重塑灵根,为何不愿为莺儿塑灵根?莺儿没有什么坏心,她只是……”
“你闭嘴!”
这个女人不过哭了两声,他就能如此不识大体的忤逆我,若真让他们在一起了,不知道他还会被这个祸水撺掇的干出些什么。
我深吸了一口气,几千年来头一遭严肃的望着黎夜,正如当年因华阳君闹事那次一般。
“黎夜,我为你塑灵根,那是我愿意做,我觉得我与你有缘,这才救得你。但你认为师傅是什么?无止境的任你索求的傻子吗?你到底有没有想过我这个师傅?”
“师傅,我……”
“是啊,这个女人要什么,你能给什么,师傅同你相处这么久了,你可曾问过师傅的心事?”
他一愣,摇了摇头,又低了头。
“你这五百年,都莫要来找我了,我也不愿见着你,你便是像个凡人一样,好好思索吧。”我挥了挥手,在他体内种下了一道禁制,这禁制会禁锢他的法力,却会弹开一切对他有害之事。
我叹了一口气,转身走了。
他赶忙追上来,想招来云追上我,可无论怎样身体的灵气都调动不得。
我在半空之中隐匿了身形,又调转了头停在他的宅子之上,我只希望,这一次能给他一个教训,也让他学会真的去认清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