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话说得好,儿行千里母担忧,我之于黎夜,连我自己都不怎么清明到底是怎样的感情,若说是师徒,可没有哪家的师傅会因土地找了个令自己不欢喜的伴侣而吃醋;可若说是恋人,我心里永远是有南安的,对黎夜,我像是挂了一条松松的红线在他身上一般,不太深情,却也舍不得放下。
黎夜转身进了卧房,双目对着发房顶,目光放的空空的,我与他视线相触却不敢逗留太久。他修行极有天赋,若是纠缠久了,他便是会发现的。
他不知道在想什么,一言不发,过了一会儿竟是闭上了眼睛,我傻傻的守了他一个时辰。
可他下一步便是要把我气得肠子都怄出来。
他竟是抱着这个妖精一样的妓子上了床。
我对别人的闺房之乐不敢兴趣,招了云气鼓鼓的就回了天上。
守门的混小子见我浑身都散发着不好惹的怒气,赶忙自行躲开,他眼神还真是精。
我气得不轻,这消息不到半刻便是在整个孽海情天传遍了,莫说是普通的仙人,便是同我交好的仙友都闭门称病。
我无处发泄,最终还是大踏步的走近了菡爷的院子。
如今菡爷靠着术法也能视物,只是眼睛还是睁不开,我下界开了那个小铺子,或是整日的流连花街,也是存了打探消息的目的,想是问问妖族的动向。
菡爷见我气鼓鼓的走进来,怕是猜到了我的心思,先是叫那个我看不惯的沉昀自己藏好,这才叫几个仙脔给我收拾出了一间房,又在院子里摆上了好酒菜。
我正是气,抓着酒壶就往口里灌。
可不知这是怎样的新酒,呛得很,辣的我嗓子发疼。
我呛得咳起来,菡爷却看着我发笑。
我红着鼻子噙着眼泪瞪了他一眼,他越发笑的猖狂了。自从他失了眼睛他性情竟也是变得随适了许多,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不过在我看来,他这样的云淡风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你瞧瞧,你这牛饮,暴殄天物,老天都看不下去,叫你呛得咳。”他调笑了我两句,到底还是心疼大过幸灾乐祸,给我好好的拍了拍背顺气。
“你还说我,明知道是新酒还这样算计我。”我嗔了他一眼,他忍着憋笑,到底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小云娆啊,你这年纪大了,还是同以前一样,娃娃样的一个人。”菡爷揉了揉我的脑袋,在我背后的不知哪个穴道之上揉了两下,我这喉咙的火辣的痛一瞬间竟也好了许多。
“您还说我,您可知我要气死了!”我瞪圆了一张眼,在这样一个算是我长辈的好友面前,我也是放肆了许多,心里想着想着就觉得委屈,眼泪吧嗒就掉下两行。
“哟哟哟,这又是怎么呢,好好儿的哭起来了。”菡爷对我,可以说是极好的,虽然他嘴巴上说的厉害,到底是对我狠不下心的,还是替我柔柔的擦干了眼泪。
“还不是那个逆徒,要气死我了!”我见有人乐得让我撒娇,也不拘着,一把扑到他怀里就嘤嘤的掉起金豆豆。
“你是做师傅的,徒弟顽皮了那也是你惯得。”菡爷拍着背给我顺气,任我把他一件好好的衣裳染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可他,他找了个凡人女子,呜呜……他硬要我给那个妓子塑灵根,那个妓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心里比谁都明白,那个妓子该是看上他不凡,原本是当他是皇族或是权贵去奉承的,如今知晓他乃是仙家之人后又是施了一身的媚术要捆住黎夜。”我哭的抽抽搭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抽噎。
“别急别急,慢慢儿说。”菡爷看我哭的急,连续打了几个哭嗝儿,也是哭笑不得,只好是顺着我,又给我顺气。
“那个混蛋妓子,不知道用什么媚术把黎夜那个臭小子迷得神魂颠倒,叫他这个混账在凡间用法术欺负凡人,更是还坏了我化身的名头,这个混小子。”我哭道后来,骂的竟有些咬牙切齿。骂着骂着倒是不知道自己在骂些什么了。
“好好好,千万般的不是都是那个混小子的不是,我替你好好管教他,把他捆起来打一顿给你出气可好?”菡爷又好气又好笑,只能是顺着我,他也不能跟正在情绪上的女子置气,毕竟是女子,情绪来了谁也摸不准。
“不准,那是我徒弟,打坏了怎么办!”我听他说要抓着黎夜打一顿,心里像是先被鞭子抽了一下一样,辣辣的疼,赶忙是揪着他的领子恶狠狠又带着眼泪的威胁:“你可不准伤了他了。”
菡爷无奈的把我放到刚刚就叫人准备好的躺椅上,给我改了一件薄毯子,替我理了理鬓发:“你说说你,自己气的不得了,我说替你去出出气吧,你又是舍不得,你这让我怎么劝你。你自己养出来的小子,可不是要你自己解决?”
我艰难的举起手抹了抹眼泪 ,又是气又是委屈的抽抽:“我能怎么办,我舍不得啊,我看着他长大的,他下界了我不放心化成个凡人陪着他,可他为了一个心机深沉满身都是算计的妓子顶撞我,还忤逆我,威胁我,我看不惯那个妓子,不愿给她灵根,你猜怎么,他竟是反过来埋怨我,这干我什么事儿,我又是做错了什么要弄得自己这么委屈?”
我越说越上头,想到黎夜那个混蛋竟是只是做做样子的追了追我,后头竟然抱着那个妓子进红帐,这心里的委屈就又是一阵接着一阵的上来,主导我的心神。
菡爷看的无奈,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只好是将我好好的扶正了,将后头那个软和的鸭绒枕头调正道一个好位置,让我躺的舒舒服服的,又一只手像个凡人母亲一般拍着我的肩,嘴里哼着些意义不明的调子。
他哼着哼着,我竟是有些困了,不多久就掉进了一个梦里。
梦里我是一尾锦鲤,在一个狭小的水箱里,四周昏暗狭窄,挤的我喘不过气来,胸口堵得难受,好像是随时都能死掉一般。
我不知道在里面待了多久,一天?一周?一月?还是一年?这昏暗又单调枯燥的环境让我分不清岁月的流逝。
我在里头挣扎着游弋,像是被人窥视了一般,那些目光叫我害怕的四处逃窜。
突然有一只细若游丝的薄纱做的网一把将我网起,我又是害怕又是兴奋的挣扎了两下。
我只接触了空气一瞬间,隐隐约约的看见一双金色的眼睛和灿烂的花火,可身下的网碎了,我瞬间又跌回了那个昏暗狭窄的水箱之中。
这样的轮回来了好几次,甚至我来不及看一眼就又跌入了那个可怕的黑暗的环境之中。
我有些麻木的抖动身躯,在黑暗之中缓缓游动。
这里的静谧有些可怕,可又让我有些心安。
忽而有一阵悦耳的轻笑,我听到了,那个声音温柔又熟悉。
我不顾一切的开始滑动这些黑暗的水。
那个笑声越来越近了,在一片黑暗之中,我看见了一个模糊的人影,他像是救赎一般 ,将我从那无比狭窄无比狭窄的一泓之中网起。
我害怕的僵持着,我害怕身下的网会再次破裂,我害怕我会同这个温柔又熟悉的人错过。
可身后的网破天荒的建在。
我在一瞬间,真正清明的看清了那个人。透过他手中捧着的那个小小的水晶钵,他身后的广阔的天地、无边的夜空、璀璨的星辰都在我眼前徐徐展开。
那个人是南安,嘴角带着我熟悉的,温和又谦逊的笑。
他隔着一个水晶钵,在我额头之上轻轻吻了一下。
一瞬间,烟火将夜空染得绚烂,甚至将他的脸庞都染上了艳丽的颜色。远处是轻飘飘地轻飘飘地,在天空飞舞的萤火虫,我定了神,想要伸着脑袋去看清楚,可又摇了摇头,这样的流萤,从远离一点的地方看过去是最好的。
南安的笑颜没什么变化,还是那样的温暖,就算是他曾因为一个画心给我带来伤害,即使他的心意我看不透,甚至因为这样的不懂,让自己遍体鳞伤。
可就算是这样,我还是无法讨厌他。
南安,你知道吗,你的心意,我一丝一毫都不明白,我只能拼了命的去想,去琢磨,可就算是这样,你还是像那流萤一般,我越是想抓住越是无法触碰,只能再远远的地方,静静的看着你。
我知道这是个梦,可这梦让我不愿意醒来。
我死死的盯着他,想要把这美好的画面记在心里,我拼了命的将他印在脑海里,这样的美好,我舍不得将它只作为一瞬间的惊艳,而后任由它随着时光的流逝消散的一干二净。
我僵持着在水里浮着,摆了摆尾巴,翻了个身。想要再多看他几眼,可一声闷哼,伴随着跌倒和破碎的声音。
我带着一阵刺痛的睁开了眼。
眼前不是那片迤逦又缠绵的花火之夜,而是一树雪色的梨花。南安的脸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菡爷带着关切神情却永远只能闭着眼睛的脸庞。
他柔声的问道:“可是做了什么梦?”
我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菡爷,你说,我是一尾游鱼吗?”
我这样莫名其妙的回答让菡爷摸不着头脑,他略微颔首思索了几息,随后揉着我的头缓声道:“ 你该是魔怔了,且好好休息吧。”
我不知道我这是怎么了,头脑里面乱成了一团,一会儿是莫明一会儿是南安,一会儿又是那个混账东西——黎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