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传言
月半斛2018-10-22 16:073,445

  女儿是水做的骨肉,这话一点儿也不假。

  翠烟这么个俏生生的小娘子如今是哭的梨花带雨,饶是我百般的柔声劝慰也不见好转。

  好在我也是这惜春楼的熟客了,因我出手阔绰,人又是温和有礼,这里的姑娘都是爱着我这一客生意,也都与我交善。

  几个撑场的头牌姑娘见我为难,悄悄走出来好好劝了翠烟下去休息,待到她房里哭声淡了,这才缓缓跟我说了这事情缘由。

  说出来也是丢人,为了一个女子闹得沸反盈天着实是有些过分。

  可黎夜偏生是这么做了。

  起因是四年前,翠烟买了一个姿容上乘的丫头。这丫头相貌在百花争艳的惜春楼算不得多么惊艳,身段也只不过中上之姿,可偏偏那神情媚态,真真是算得上尤物二字。

  这孩子颇得翠烟的心意,便是做花魁好生培养了,给她起了个“莺儿”的名字。一直是养她养到平凡人家女儿出阁的年纪,也不曾提起让她接客的事儿。

  可楼子毕竟不是个行善之地,翠烟虽也是风尘中人,知晓这其中苦楚,可但但行善,一个子儿也不赚的话,也是力不从心,因而莺儿最终还是到了接客的日子。

  花街柳巷之地,盛行着一句话——只谈金,莫谈心。

  这莺儿姑娘因才情出众,自然是众星捧月,日进斗金。

  加之一直以来都是个清倌儿,慕名而来求见一面的人多如牛毛,这赚的钱财竟是一夜比我一月。

  可她终究不能只是个只卖艺不卖身的噱头,不过一年,也是到了要正式接客的日子。

  那日天光不错,我寻思着无趣,拉了黎夜兜兜转转将城里转了个遍,车舆上全是那些个小娘子们给的花儿果的。

  待到我吃了个半饱,车子也停在花街的惜春楼了。

  我虽是这惜春楼的常客,可夜夜伴我的却是黎夜。

  我是同他一道儿来此寻欢作乐。可我一个假男人,他一个修仙者,二人都不是何等随便之人,来此不过同姑娘们笑闹一番。

  我每当圆月高升之时便会遣散各路的浪花浮蕊,再同黎夜一道躺在香薰烟绕的红帐小床里头睡个大梦朝天。

  犹今记得那日我喝的迷迷醉醉的,抱着他亲了一脸的口水,他也任由我闹腾,更是不知其意的同我讲:“云兄弟,若你是女子,我们这可是春宵一刻了,千金不换了。”

  彼时我喝的头晕目眩,竟也迷了心神一般应合道:“若我真是女子,只怕你八抬大轿都娶不回我。”

  若是说具体的日子嘛,该是七日前同黎夜一道儿来这儿喝的酒,中途我跑台子上与唱曲儿的姑娘们胡闹,躺倒在脂粉堆里醉生梦死。他该是那时候碰到的莺儿姑娘。

  照当日看场的平姑娘所说。

  那日他喝的熏熏的,下盘虽稳,可究竟不甚清明。

  楼子里的房间多,他歪着拐着就到了莺儿的房。品日里门口是有两个小丫头守着门儿的,可偏生那一日是我玩的开了,穿着亵衣便搂着姑娘在台子上头喝酒跳舞,守门的小丫头没见过世面,巴巴儿的跟去瞧,竟是忘记了守门的差使。

  黎夜晕晕沉沉进了门,莺儿正在内间儿洗澡,等黎夜昏的半梦半醒了,她也穿着纱衣出来了。

  这一下撞了两人一对大红脸。

  黎夜不知如何是好,莺儿哭的嘤嘤哗哗。

  这便是算是初识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黎夜总会不经意同这位莺儿姑娘偶遇。或是花前月下、或是灯火阑珊。总之也是一段风月轶事。

  东风恶,欢情薄。

  这事儿我看的透透的,这样地方的女子,哪儿有什么真情可言?说句不得当的话,婊子无情,戏子无义。

  这也算是一句老话。

  我日日同她们欢愉,换得不过几句笑颜,可谁知道这笑颜里头有多少是真?

  这姑娘好本事,哄得黎夜为他着了魔,闹了一大场,非要为她赎身,这几次三番也是满城风雨。

  她为他着胭脂妆,他为她做嫁衣裳,好一派良辰美景,鸣声合乐。郎情妾意烈如酒,可酒却是穿肠的毒药啊。

  终究他还是用了法术,在凡人面前逞英雄。他这么多年的修心,破在了那一个卑微到尘埃里的青楼女子身上。

  我听了不知该是唏嘘还是痛骂。

  只是失魂落魄的回到店里。

  瘦高个儿的伙计站在门口望着我,见我回来了,早早儿的迎了上来,嘴里说着甜蜜讨喜的话。

  我无心同他寒暄,想着回床上好好睡上一觉,该是睡一觉就好了。可这小子却是麻雀一般唧唧喳喳:“东家东家,这几日……”

  “杆子你且声音小些,我有些乏了。”我揉了揉眉间的褶皱,是该休息一番,我虽是仙身,到了凡间过的久了,也慢慢的变得和凡人一样了,需的好好休息。

  “东家,这是怎么呢,好好的东家这几日接连着身体不适?”伙叫杆子,计是我从街边的半死人的堆里扒出来的活人,半碗清水,半碗稀粥,把他这个只有半口气的行尸走骨从阎王爷哪儿吊了回来。

  他被我捡到时什么都不记得了,也没得名字。长得高高瘦瘦,皮包骨头一般的虚弱,他着实是可怜,名字也是店里的客人看他这个模样叫惯了才有的。

  他对我很是敬重,说命也是交付在我手上的。

  他是个可爱又叫人羡慕的无忧无虑的凡人。

  “没什么,我在楼里同几个员外动了手,生意叫他们搅黄了。”杆子人笨,只识得账房交的几个字,我说什么他便是信。

  “是这样啊,那东家好生休息吧,这是在哪家的楼子?可是砸坏了什么东西?杆子替您把银钱送去?”他人瘦心憨,见我面色不大好,抓了抓后脑,担忧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没事,我随手解了个坠子摆平了。你只管铺子里头的人来客往就是了,我自己的事儿我自己有分寸。”

  他哎了一声,正要跑去替我挑帘子,又像是想起什么一样,折回来道:“ 东家,方才黎公子来了,说是请您府上一聚,您要是累了,那杆子替您去回句话?”

  我一个激灵,浑身像是被雷击了一般震慑。

  “你说,黎夜这是给我下了帖子?”

  “也不算帖子。”杆子端了茶给我“不过是口头请了东家去,其实这样也不大合乎礼法,不回应也不碍事。”

  我摆摆手,上楼换了一身衣裳,叫自己打扮的风流倜傥,又喝了一口天上带下来的琼脂露,免得整个人像是大病初愈一般的苍弱。

  女人,都是有一颗好攀比的心。

  无论人鬼仙妖,都逃不开这一遭,我也不例外。

  黎夜这番请我该是为了那个女人,那个惹出这么大风波的女人。我想到她就浑身不自在,就算我此时的化身是男儿郎又如何,我本就是女娇娥,更是艳光四射的美人儿,决是不想输于她。

  这娑婆罗国的首都叫锦瑟,不过七八条长街,三五座坊市,小之又小,不是什么繁华地。就是这名字,也不是好的,叫锦瑟。

  锦瑟流年,两两相忘,这意境不好,很是不好,至少我是不喜欢的。

  我是过惯了悠久又绵长的日子的,往年在我看来,百年的光阴,都不过是指甲缝里的流沙,一晃而过。而如今身为一个凡俗商人的我,对着不过寥寥数日的时光,都恍若是过了整整一世。

  黎夜的那一间藏娇的金屋离我的铺子不算远,可不过是几条街的距离,我都像是走过了山长水远的道路,远远的在街的一头望着,他的那间旧屋如珠似宝的像是放出了万丈光华。

  我像是迷了路的飞蛾,奋不顾身的扑上去,全不管那一盏灯火旁是不是有一位慈祥的僧人,怜惜万物的羽纱罩灯。

  遥遥远远的,我就看见了黎夜。

  他这段时间就像是经历了沧海桑田一般,身上带着尘土味儿,我虽为近身问道,可远远的瞧见,鼻息间就像是有了味道。

  “云兄弟,好久不见。”他向我拱手,可谈吐间却已然有了生疏的意味。

  “怎么,才不见几日,就这么生疏了?”在他面前,或者说在世人面前,我永远都是骄傲的,光彩照人的,便是此时我心里已是想他想得眼泪都要掉下来,面儿上还是一副浪子模样。

  “怎么会,只是如今有了个要照顾的人,再不可荒唐了。”他笑着说话,眼神却没有看我,傻气的笑容完全是为了别人。

  “哟,看来这传言是真的啊。”我合起折扇,在手心敲了两下“看来这坊间都说这锦瑟双绝之一的黎夜公子为了一个青楼女子闹得沸反盈天的事儿,是真的?”

  他听我说了青楼女子四个字,脸色忽的暗了下来,带着自以为隐藏的很深的不喜:“云兄弟,我自认你同我是兄弟,性情相符,却不知你同那些凡夫俗子都是一样的。”

  “你这话说的我不懂了,我这是哪儿开罪你了?”我心里当然知道是因为那个莺儿,可我就是要点出她不过是个妓子罢了,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这浅显易懂的道理,他原是人间长大的,该是比我更懂的。

  “无论莺儿出身怎样,她都是我的爱人,她本无辜陷入泥淖,已是惹人怜惜,你再这般,便是折辱她了。”

  我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可他却扭了头,自顾自走到了我前头,步子跨的极大,我跟不上。

  不过片刻,他就成芝麻大的一个小点儿,敛身在院中一片鹅卵石小路的尽头。

  四周树木葱茏,很是清凉。

  我敲了敲额头,心里更是一片的清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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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仙难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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