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英本名李狗子,本来只是穷乡僻一个小混混。小的时候家里穷,家里的父母卖了妹妹才把他养大。长大之后,父母相继去世,他又不学无术,就在乡里偷鸡摸狗。要是没有什么转折,或许也就穷困潦倒一辈子了,可谁想到,当年卖到青楼的小丫头长大了不知走了什么运,居然搭上了县官这条路子,还回头来找她亲哥。李狗子被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得懵懵的,直到好酒好菜招呼上了才终于相信自己是摊上好事儿了。坐吃山空不是什么好法子,更何况那县官家里还有个母老虎,妹妹李小芸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扶正,两兄妹一琢磨,李小芸就给那县官吹吹枕头风,这么一来,还真给了他一个师爷当,李狗子自然大喜过望,还特地改了个正经名字叫李英。
这股子兴奋劲一直持续到落轿,李英脸上的兴奋还没下去,就见几个彪形大汉推着一辆柴车等在小树林里,为首的两人一个光头锃亮,一个留着山羊胡子,双眼冒精光,一看就知道是山匪,被那两人的凶狠目光盯着,李英瞬间什么念头也没了,直吓得屁滚尿流,恨不得缩成一个球躲在县官背后。
光头大当家轻蔑地看了眼李英,对章知县说道:“大人,你这师爷胆子真小,怕什么?我们几个能吃了你不成!”
章知县脸色不太好看,狠狠瞪了李英一眼,回身对着光头大当家拱拱手,不过仍是高高在上的架势,动作中还带着些许轻蔑:“让大当家的见笑了,这是本官新聘请的师爷,读书人嘛,总不像大当家那么勇武。”
章知县和山匪在这边交谈,镜未翎就在不远处的树干后凝神观看,忽然耳朵一动,猛地回头接住飞来的石子,镜未翎看到不远处朝他招手的木浅兮后浑身煞气尽去,将石子丢掉,转过身继续盯着县官那边。
不一会儿,身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镜未翎唇角微勾。
木浅兮小心地移到自家王爷身边,因着离贼寇较近,不敢大声,只能尽量将耳朵凑近镜未翎,湿热的气息扫过他裸露在外的脖颈,有些痒痒的:
“我回来了。”
“嘘——”镜未翎一时兴起,坏心眼地不听她说话,想要看看某人手忙脚乱的样子。
果然,木浅兮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因为镜未翎的提醒不敢出声,生怕被远处的山匪听到前功尽弃,只能纠结半天,才乖乖闭嘴,想想又拍拍镜未翎的肩膀,示意他看后面。
镜未翎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数十人以树为掩护在身后慢慢行进。若不是武功高强耳聪目明,镜未翎也未必能发现这些人。想那县官为了脏事不被人发现选了此处交易,谁知却给他们提供了方便。
木浅兮定定心神也不再说话,专心看向山匪。
章知县围着小车转了转,看到车上的财物满意地点头。身后李英禁不住张大了嘴巴,一双眼珠盯着车上的金银转也不转。
“天哪!这…这么多钱!”
光头大当家在一边皮笑肉不笑:“章大人,如何?这次的贡品您可满意?”
见章知县点头,光头大当家心中滴血:
满意,你敢不满意!老子辛辛苦苦干了这么多天,全都便宜你个王八蛋了!要不是要去天下楼……哼!
面上还是和和气气,“既然这样,那这后几个月,还请大人多多关照着点,山上的弟兄们还得靠这个吃饭呢!”
章知县点点头,又说道:“对了,最近钦差大人要来,你回去通知山上的兄弟们,千万别下来惹事,否则,可别怪本官没提醒你们!”
“明白。”光头大当家随意点点头,心里却是不以为然。
这官场上的事情不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嘛,要真找到了宝藏,谁还管你们那点破事儿!
再交代几句,两拨人都放松了警惕。章知县心知这伙山贼也不是什么愣头青,不用他提醒太多,客气几句就要走,忽然黑夜中响亮的一声“上”,一伙黑衣人就这么从树林里冲出来,将守卫打倒在地!
场面顿时热闹起来,知县守卫和山贼都没有多少防备,再加上新出来的这拨人武功高强,顿时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不一会儿程宏的人举起火把围在四周,县官的人和山贼的人都被五花大绑跪在中间。章知县开始还叫嚷着谋害朝廷命官,被脾气火爆的青松赏了一脚,立即噤声老实起来。
镜未翎身份尊贵,在程宏面前自然不用动手,木浅兮本来想去帮忙,但看见我方呈现压倒性胜利的局面,想想身上的伤,便也歇了念头,专心在旁边观战。
战局结束,镜未翎对程宏点了点头,换来对方受宠若惊规规矩矩的一个作揖。
“带走!”
山匪头子被带走,木浅兮见镜未翎淡淡扫她一眼,只好硬着头皮过去,开口就是一段深思熟虑的道歉:“公子…对不起,我回来得好像太晚了…我真不是故意耽误事情的……”
此时火光乍明,木浅兮疲于奔波,身上的衣服都没换,小臂上渗出的暗红血迹很容易就落在了镜未翎眼中,当即被打断:
“伤口裂开了。”
并不是疑问的语气,而是肯定,还夹杂着少许怒气。
木浅兮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说自己,状况之外地没有听出镜未翎语气中的怒意,只是干巴巴地解释:“啊,骑马太快裂开了,不碍事。”
镜未翎忽然将一只手轻柔地覆在她的脑袋上,如果仔细看还能发现雇主大大此时的耳朵尖有些微红:“为何如此勉强自己?我帮你涂药。”
虽说已经习惯了自家王爷大人最近时不时的抽风,木浅兮还是对这种突如其来的亲近有些不自在,脑子晕乎乎地,说话也不经大脑思考。
“不要紧,许满帮我涂过药了。”
脑袋上的大手僵了一下,随后镜未翎声音从脑袋上传来,有些怪异:“是吗?”
木浅兮敏锐地察觉到四周温度下降了许多。
好像…有点冷啊!
不远处,正跟在程宏身后的许满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眼看着知县和山贼们都被绑得动弹不得,再留在这儿也没什么用。程宏过来表示护卫们私下跟章知县商量了一下,对方表示十分愿意将县衙后院作为大家的临时落脚地。木浅兮看他脸上没有一丁点羞愧之色,真是非常厚颜无耻,再看看道德优良代表镜未翎同志,后者一言不发,但是明显没有反对的意思。
木浅兮只感慨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然而这点子感慨还没有维持多长时间就被抛在脑后,一行人高高兴兴地带着俘虏走上了回县之路。
此时虽早已入夜,但这么一伙陌生面孔和本县县太爷和猖獗多年的山贼一起进城还是引起了骚动。
守城门的官兵小伙伴表示自己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十分需要换个县令来安抚一下。
当然在发现县太爷还是被五花大绑时,这个惊吓更是升到了最高点,守兵当即就震惊了。
亏得程宏虽说长了一副憨样,但也只有看起来比较老实而已,亮出钦差令牌,官威一施,本来还戒备的官兵立刻就老实了,开门放行不说,还主动帮忙紧了紧捆着章知县的绳索,指明了县衙方向的道路,最后眼含热泪庄严肃穆就差挥舞个小手帕送一行人离开,直气得章知县翻白眼。
木浅兮在一边看着,颇有些幸灾乐祸的爽快感觉:
章知县要是是个清官,至于像今天这样随随便便就被外来的人绑了吗?所以说,都是活该!
已经进了县城,众人倒是不急了,踱着步子慢慢向着县衙的方向走。
一慢下来,木浅兮就感到一阵一阵的疲乏。
这两天一直在赶路,都没有怎么休息过,虽然昨天晚上还昏睡了整整一夜,但木浅兮还是觉得眼皮酸疼得快要睁不开。这么一来,步子就渐渐慢了下来。
镜未翎走着走着,眼角一瞥却没有找到某个熟悉的身影,禁不住向后看了一眼,只见某个人的脚步一点一点慢了下来,眼皮也快要完全合上,小脑袋往旁边栽下,猛地抬起,精神了那么一小会儿,又栽下,猛地抬起……
如此循环,木浅兮落后了人群一小截,眼看着就要掉队,镜未翎暗自好笑,停在一旁等着她跟上来。
程宏带来的护卫都不知道镜未翎的身份,只从程宏对他的态度上知道可能是哪一个大人物,这时候见他停在路边,目光投向后边,也都不敢过问,只是压下好奇心默默绕过,坚决不肯向后看一眼,面上依旧威严,心里却像是有一只小猫在挠:
后面到底有什么?
木浅兮迷迷糊糊跟着大部队,走着走着身边却忽然寂静下来,连护卫们的脚步声都不见了。正在疑惑之际,忽然感到有个高大的东西来到身边,手腕被什么东西抓住,凉凉的触感让木浅兮吓得浑身一哆嗦,瞬间从困意中清醒过来,一双眼睛立时清亮,惊恐地望着身边——
“公,公子?”
木浅兮看着一言不发的某人,长舒了口气。
幸好幸好,幸好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