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老夫人年近八十仍是精神矍铄,拄着御赐的盘龙杖起身走到穆妘面前,穆妘以手抵额,跪地行拜礼,身后的穆熙雯手捧托盘侧身而立。
唐老夫人慈爱地看着她,朗声唱道:“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唱罢,从穆熙雯手中接过金累丝嵌宝衔珠凤簪,轻轻簪了上去,双手扶起穆妘,“妘丫头,今日是你的及笄之日,愿你今后岁岁平安,年年喜乐。”
穆妘又是深深一揖,“妘儿谢唐老夫人吉言。”
侍女端上酒盏酒杯,跟随穆熙雯缓步走到唐老夫人身边,穆熙雯斟了一杯酒双手奉给唐老夫人,唐老夫人接过来,又亲自递给了穆妘,“甘醴惟厚,嘉荐令芳。拜受祭之,以定尔祥。承天之休,寿考不忘。”
穆妘双目灵动,恭敬地行了拜礼,微笑接过醴酒。唐老夫人回拜。
穆妘提裙入席,跪坐在地,将酒杯微倾,撒些在地上作祭酒,而后持酒杯抵唇,饮下一小口后将酒置于几上。
司者奉上饭,穆妘接过,夹起一小口送入口中,轻嚼咽下。
此时穆妘已有些腹痛,冷汗隐隐冒了出来,强撑着走到正中央拜下。
穆泓策看了看太后,太后开口道:“ 汝已及笄,当谨德容功言,铭礼教是非,尊天子、敬宗亲、孝父母、护手足,淑慎尔德,孝悌忠顺。”
穆妘忍住疼痛,隐忍着叩拜,朗声道:“儿虽不敏,不敢袛承。”
随后起身面向众人行揖礼,以示感激,在座宾客颔首示意。
繁琐的流程过后终于礼毕,终于可以退下来,穆妘和穆泓策都舒了一口气,而后白芷上前搀扶着穆妘从进入偏殿,从偏门离开,穆妘一到偏殿,即刻放松了自己紧绷的神经,虚弱地靠在白芷身上,耳后穆泓策的结语已然听不清楚,一旁等候的卓金急忙扶着她上了备好的轿子。
卓金是卓海的徒弟,行事也是稳重的,白芷看到他亲自过来接手,面带感激地冲他笑了笑。
“去建章宫。”卓金低声道,“你们抬轿子的稳着些。”
几名内侍低声应诺,麻溜地起轿向前走去。
臻元看着眼前不停走来走去的人,苦恼地揉了揉头发,“你别着急啊,早晚都会来的。”
喻煊看都没看他一眼,沉着脸看向门外,突然眼睛一亮,“来了!”
卓金命人停下轿子,伸手掀起帘子,白芍白芷将穆妘搀扶出来,正往前走了几步,却看见阶上赫然站着一个人。
“诶哟,喻将军,您怎么出来了。”卓金赶紧三步并做两步上前将他往里面拽,“小心些,别被人看见了。”
喻煊任由卓金把自己拉住,脚步虽不停地往后退至门内,目光却是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儿。
穆妘一袭大红孔雀绣纹宫装,边缘勾勒的金线熠熠闪光,头上也是搭配的一小顶东珠鎏金钗冠,两边的小步摇随着她的抬头微微晃动。
唇上的红妆映着苍白的脸庞,配着清澈大眼旁微微勾勒出的眼线,竟有一种说不出的魅惑。
穆妘冲他微微一笑,缓步踏上台阶,喻煊心口发烫,这一幕在他的梦中出现过无数次,他的妘妘,他的心上人,一袭红装,娉婷婀娜地向他走来。
喻煊拳头松开又攥紧,忍不住伸手想去牵她……
念头翻转不过一眨眼的时间,喻煊收回心绪转头看向臻元,“她到了,你快准备。”
白芷将穆妘扶进里间,臻元赶忙打开药箱将工具一一取出,白芍将红线绑在穆妘腕间,众人各有忙碌,殿内却是一片寂静。
喻煊心疼地看着穆妘苍白的脸,抿着唇一言不发,只希望自己能代替她承受这些痛苦。
臻元听着脉,眉头拧紧又松开,面上带着疑惑不解,突然起身将红线拆开,亲手将手指搭上穆妘手腕,虽是有些逾越,大家也不敢扰他。
未了,臻元松开穆妘,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不应该啊……”
喻煊看的心焦,着急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长公主……”臻元刚想开口,却又停下,望向喻煊。
穆妘虚弱一笑,轻声道:“不必瞒着我了,我都知道,有什么就说吧。”
喻煊心里一沉,见穆妘脸上并无怒气,这才放心转向臻元,“可是有什么不好的?”
“非也。”臻元摇摇头,“长公主体内原本是有一只蛊虫压制住余毒的,蛊虫寿命可以维持到长公主及笄当日,然后僵死在体内,故而长公主刚才有病发之状,但是我却未能探查到蛊虫的存在,更奇怪的是,长公主体内的旧毒也已经消去大半。”
喻煊面上一喜:“听你这么一说,这倒是个好事情。”
臻元肯定地点头,“这是肯定的,不过长公主的病要完全根治,还要继续使用我开的方子,针灸倒是不必。”
“谢谢臻元姑娘。”穆妘也是开心的,想了想,补充道,“方才我难受之时,腹中隐隐作痛,似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搅动,后来实在忍不住,才咯出血来。”
臻元大喜,带着不确定问她:“长公主所说之症是否腹痛时感觉七窍发热,手心发烫却又不断冒出冷汗,腹部体温也是高于其他部位温度?”
穆妘惊讶看向他,点点头,“没错。”
“在下斗胆再问一句,长公主近日是否来了葵水……”
话音刚落就被喻煊拍了一记,喻煊耳根红的似充了血,“在这里问什么呢!”
两个丫鬟也是有些不好意思,穆妘俏脸一红,侧过脸点点头,她的初潮在昨夜来到,众人吓得兵荒马乱,折腾的晚了些,故而今日起迟了。
臻元顾不上回嘴,乐的抚掌大笑,“极善!我告诉你们,此蛊怕血、畏寒,长公主这几日体内寒凉、血气重,蛊虫难以忍受便会吞噬体内污物以使自身发热御寒,故而将公主体内旧毒食尽,本应是时终僵死,却因为吞噬了毒素,自己化为血水,虫体不存。”
话一说完,几人面上都带着难以言表的神色,穆妘面上更是惨白,颤抖着声音问道:“你是说……我吐的血是……”
臻元得意一笑,“没错,就是蛊虫的尸体,终于把那只虫子吐出来了,是不是很开心。”
“呕——”
穆妘再也忍不住,以帕掩面,侧过头干呕了一声,吓得白芷等人急忙端来茶水给她喝下。
喻煊的目光直直看过来,带着冰凌凌的寒气,臻元意识到自己好像说的太过直白,偷偷缩了缩肩膀。
穆妘输了漱口,有些哭笑不得道:“臻元姑娘,你可真是……不拘小节。”
完了,是不是自己暴露的太多,臻元小心肝一颤,打着呵呵挠了挠头,转移话题道:“我去开几副清血静气的方子,虽然余毒已清,但是这个方法和我预想的不一样,我也不能保证那些症状会不会遗留,目前长公主来了小日子,又感觉身子忽冷忽热,还是先将身子调理好才是要紧。”
说完想了想,看着白芍道:“近日都是白芍姑娘在给长公主调理,不知白芍姑娘能否借一步说话,我想询问一些事情。”
白芍看向穆妘,穆妘微笑道:“自然是可以的,有劳臻元姑娘,白芍你去看着能不能帮上忙。”
白芍应声,起身和臻元走到一边研究药方了。
喻煊自然而然地坐到穆妘身边的位置上,撑着脸看着她。
“做什么这般看我?”穆妘嗔他一眼,因为激动,脸庞透着红晕,正红色的衣裳让她整个人显得粉扑扑的。
喻煊喜欢的紧,嘴上却问着:“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还想瞒过我?”穆妘调皮一笑,“我让白果趁着白芍不注意,去偷了些药渣,一回来就让人去查了。”
“瞒着你是不想让你担心,生了这种病,怕你会多想。”
喻煊也一扫之前脸上的阴郁,笑开了,穆妘的病治好了,他比谁都高兴。
“我哪有那么娇弱,我是想起了母妃……当年她身处那样的境地,本可以慢慢改善,却因为我……才让位给了太后。”
说到这里,穆妘既难过又开心,自己的病治好了,母妃一定很开心。
“傻丫头。”喻煊忍不住伸手将她的鬓发挽到耳后,穆妘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门口传来皇帝的低吼。
“喻煊。”
轻轻两个字,转移了喻煊的注意力,他开始在心里考虑要不要多塞点好处给卓海,让卓海在这种时候多拖住皇帝,为他争取一些时间。
“皇兄怎么那么快过来了,颂安宫那边情况如何?”
“无事,有太后和母妃在呢。”
喻煊起身让开座位,穆泓策大步走到穆妘身边坐下,自然而然地拉过穆妘的手,关切道:“妘儿,好多了吗?身子如何?臻元怎么说?”
“皇兄别着急,具体的还是要让臻元和你说,不过我的病是真的好了,待会儿我们一起去母妃那里告诉她这个好消息吧?”
穆泓策连连点头,面上高兴的不得了,愉悦的笑容让穆妘也笑了起来,“皇兄真好。”
喻煊背手立在一旁,心里的小醋缸快要打翻了,那是我未过门的媳妇儿的小手啊!我都还未能牵一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