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泓策大步迈入殿中,还未站稳就被穆妘扑了满怀,久违的亲昵让他忍不住扬起笑容,继而又担心地拉下脸,撑起还在怀里撒娇的穆妘,担忧道:“妘儿,你可有受委屈?”
穆妘亲昵地摇摇头,微微红着眼眶道:“皇兄,刚才穆熙雯来我这儿撒野了,她骂我干涉朝政,还说皇兄你把我宠过了头,还有还有,她还扬言若是惹急了,就把我做的事情捅出去,让皇兄你也没办法收场。”
未了眼睛又红了起来,委屈道:“她就是欺负我被禁足了嘛……”
穆泓策本来还满是心疼,听到后面忍不住笑了起来,点了点她的额头,调侃道:“说了老半天,就是想让朕解了你的禁令啊,朕还奇怪呢,朕那个比狐狸还精的妹妹怎么就被欺负成这样。”
“皇兄~”穆妘见自己被识破,不依地跺了跺脚,嘟哝道:“本来就是被欺负了嘛,长这么大,还没有谁敢这么在我长乐宫撒野呢……”
很少见到妹妹这么爱娇的一面,穆泓策心情大好,忍不住愉悦的笑了起来,惹得穆妘对他好一顿不依不饶。
兄妹二人正打闹呢,穆熙雯那边已是回了长庆宫,把自己关在宫里一言不发,就连身边的迎蓉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好一遍又一遍地拍着门焦急呼唤。
“别拍了,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门后传来穆熙雯有气无力的喊声,迎蓉越想越担心,自公主从长乐宫回来后便魂不守舍,一副大受打击的灰败模样,不会是听到了什么不好的消息了吧?
迎蓉这么想着,惊得停下手中的动作,急忙退到一边,拉过身旁的侍女低声交代了几句后便寸步不离地守在门口。
穆熙雯见外头没了声音,心中的悲伤便似去了禁锢一般奔涌而出将她笼罩,她万万没想到,母后不想让她嫁给喻煊就算了,还要暗中除掉喻煊,虽然喻煊是皇兄的人,但他也是自己喜欢的人啊,母后竟是一点也不顾及自己……
她绝不会忘记在长乐宫被浇凉水的屈辱,以及穆妘说自己是废物时那嘲讽的表情,明明是自己上门羞辱人家,不料却落败而逃……多么可笑……
迎蓉不知所措地在门口守着,听见门后传来穆熙雯低低的哭泣声,心急的不知如何是好,左盼右盼,方才派出去的小宫女终于跑了回来,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迎蓉听完不由得大喜,上前轻轻拍了拍门。
“别烦我!”门后传来穆熙雯的低吼。
“公主您听我说,告诉您个好消息,太后娘娘醒了,您可要去看看?”迎蓉想了想,斟酌道,“奴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您如此伤心,可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儿,您去向太后倾诉出来,指不定会好上许多……”
母后?
对,这件事是母后命人去做的,她一定知道喻煊现在如何了,自己一定要阻止母后继续加害于他。
穆熙雯瞬间有了勇气,胡乱擦了擦眼泪,静静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控制好配表情,唤迎蓉进来梳洗一番后,神色凝重地往慈安宫去。
太后转醒也不过一刻钟前的事,此时正倚在床上唏嘘,整个人竟带了几分老态龙钟之色,别人不知道,她却十分明白自己内心想要什么,她要穆妘死!
“母后,您醒了。”穆熙雯挑起珠帘走了进去,除了双眼有些红肿外,已看不出方才的失态。
“雯儿怎么哭了,可是担心母后。”太后见她进来,面容变得柔和,温声唤她到一旁坐下。
穆熙雯扯着嘴角笑了笑,轻声问候了几句,却是前言不搭后语,神色恍惚,就连精神不好的太后也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太后也变得着急起来,关切道:“雯儿,你怎么了?母后瞧你脸色不好。”
“母后,雯儿想问您一件事。”穆熙雯咬着唇,怯怯不安地看向太后,眼里的脆弱让太后心狠狠一颤,穆熙雯泪珠落下,颤声道,“母后从小到大都最疼雯儿,雯儿的任何愿望,母后都能帮雯儿实现,珍奇古玩、珠宝玉器、绫罗绸缎、丹青古藏,只要雯儿多看一眼,母后都会给雯儿寻到,所以……雯儿现在想……想和母后讨要一个人。”
太后心头一紧,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双手紧紧拧着被子,双眼一瞬不瞬地看着穆熙雯,哑声道:“何人?”
穆熙雯被她看得心慌胆颤,起身到太后床前扑通一跪,哭道:“喻煊……雯儿求母后放了喻喧……给喻煊一条生路,雯儿求您了。”
说完竟是深深拜了下去。
太后拧着被单的手青筋毕露,复而无力松开,颓然地躺在床上,心里的苦闷快要将她淹没。
“雯儿啊……我的好女儿,哀家放他一条生路,谁又给我们一条生路呢,你怎的这么傻?”
穆熙雯泪如雨下,跪爬着靠近太后,紧紧握住太后疲软的手,哭泣道:“母后,只要您能放过喻煊,只要喻煊能平安回来,晋阳侯府、黛妃娘娘、还有皇兄,他们是不会和您计较的,您是一国太后,他们不会拿您怎么样的,只要您能放过喻煊,以后我们和皇兄好好相处,好不好?好不好啊母后?”
穆熙雯声声啼血,字字催泪,太后此刻却已连苦笑的力气都没有,无力地挥开穆熙雯放在床榻的手,转过头不去看她,眼角早已湿润。
穆熙雯见太后这般绝情,绝望中竟萌生一个黑暗的念头,面容带泪,却笑了起来,凄声道:“母后怎的如此狠心……明明知道女儿爱的只有喻煊一个,还是要下狠手,若是喻煊不能活着回来,女儿此生青灯古佛,绝不再嫁!”
“你放肆!”太后此刻竟涌出无限力气,从床上撑坐起来,恨恨地给了穆熙雯一个清脆的耳光。
“母后……你打我?”穆熙雯捂着脸难以置信,下一刻却似发了疯一般哭道:“女儿说的都是实话,女儿此生只嫁喻煊一个!若不能嫁,青灯古佛了此残生,若他已死,女儿轮回白骨黄泉也要随他而去!”
“你!”
太后身形摇晃,此刻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是灼烧一般的疼痛,七窍滚烫的好似要迸出鲜血一般,强自忍住心头的灼烧,哑声道:“枉哀家白疼了你这么多年,哀家如今在病中,你却为了一个男人要将哀家气死吗!”
穆熙雯脸色发白,泪水已浸湿衣领,紧咬着唇默不作声。
太后结果陈嬷嬷递过来的苦茶狠狠灌了几口才回过神来,眼眶也是通红,喘着气坐在床边看着穆熙雯,哑声开了口:“傻孩子,即使哀家放过喻煊,他们也不会放过我们,知道为什么吗?哀家做的事情太多了,对皇帝、对黎太妃、对穆妘、对穆家江山,哀家做了很多事,不能回头,一回头便是粉身碎骨,傻雯儿你明白吗?”
太后缓缓叹了口气,也不去安慰穆熙雯,继续说着:“你怪哀家打你,不错,哀家把你捧在心里养大,外头的风风雨雨都没淋着你,你不知世事险恶,但现在,哀家就要告诉你,哀家这些年,为了我们母女两人,哀家都做了什么!”
穆熙雯睁大泪眼看向太后,后者侧过头去,似是追忆般缓缓说了起来。
“士嘉三十五年初,哀家入宫,第二年,孕有一男胎,可恨被奸人迫害,当时哀家拼命派人去请先皇,可就是黎悦,就因为她病了,先皇寸步不离,无视我的哀求,最后太医被阻挠门外,那孩子还未出生就离我而去了……”
太后说到这里,转头看向穆熙雯,面上还带着些追忆和哀伤:“雯儿……你可知道,你本可以像穆妘那样,有个疼你爱你的皇兄。”
“母后……”
“这种类似的事情实在数不胜数,不提也罢,你以为哀家当上皇后是因为名正言顺吗?并不是,是哀家命人给当时的黎皇后送去毒点心,不料没能慢慢毒死黎悦,却被穆妘吃了去,这就你费尽心思想要打听的事实,再后来,我只能再施一计,联合你外祖家,强迫黎悦让位,但是你的父皇,费尽心思想要让黎悦的儿子继承大统,所以才有了穆泓策和穆妘现在的地位。”
“有时想想也可笑,哀家这个位置,竟然是我最憎恨的女人让给我的,不过这又如何,得不到你父皇的爱,那我就要得到这天下最好的一切!再后来,我就一发不可收拾,一步一步掌控了朝政,先是把黎悦压到悠然殿,接着让穆泓策当个傀儡皇帝,正泓十三年,因为穆泓策想要夺权,被我关在宗庙内三日不得进食,正泓十七年,我把不满十岁的穆妘绑在太极殿前两天一夜,打消了黎悦想要复位的计划,正泓十八年,穆泓策顶撞了我,被我鞭打到痛晕在建章宫门口,正泓二十年,黎悦举全族之力命谏,终于为她的儿子争取到了喘息的机会,也就是那时候起,他们才慢慢控权,你的母后才慢慢沦落到这个地步。”
说到这里,穆熙雯己经是浑身发抖,面色惊恐地看着太后,太后心里一紧,苦笑道:“雯儿怕了吗?你的母后是这么一个恶毒的女人,母后的故事你可还要继续听?”
穆熙雯不知是跪得麻木还是因为惊恐,身形一晃,竟歪倒一旁,急促的喘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