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娘娘您不知道……皇上发了话,若是一天没找到喻将军,冯大人就一天不许回朝,如今冯大人现在被困在合城,我们都劝了,让他给您写封信,只要您开口让他回来,皇上也不会不给您面子的。”
报信的內侍忍不住擦了擦头上的汗,小声道:“可是冯大人他就和皇上杠起来了,偏就不回来……怎么劝都不听……”
“胡闹!简直胡闹!”太后此刻面容已是十分扭曲,将一旁垫着的软枕直直往內侍头上砸去,众人都吓得不敢吱声。
太后缓了缓情绪,猛的灌了一杯茶水,哑声说道:“哀家命令你,立马传哀家的口谕,让念儿他解决好赈灾的事宜后,马上回宫!还有,给哀家严查是谁下的手,竟敢折损哀家这么多人!给哀家严查!”
內侍急忙连声应是,将软枕递上去,却被太后劈头盖脸骂道:“还不快去!”
“是是是。”內侍再也不敢久留,加快步子离开了慈安宫。
“若是让哀家知道是谁,哀家定要将他拨皮拆骨万劫不复!”太后恶狠狠地扯着手帕,胸腔的越来越多的不安与慌乱让她几乎想要要毁灭这一切,“陈嬷嬷,你去请皇上过来,就说哀家有事要与他谈。”
陈嬷嬷也不敢耽误,急忙退了下去,太后终于缓了缓情绪,强自镇定下来。
不可能的,自己深思熟虑才下了这么大一盘棋,甚至为了换人不惜拔出南方的人手,为此还惹得弟弟和自己反目,若是此间事败,不仅自己捞不着好,可能连冯家都会搭进去,届时父亲也保不住自己了……
“不会的……不会的……哀家不会失去这一切!哀家决不允许失败发生!这穆家的天下,哀家注定分权一半!”太后坐在位上喃喃低语,不过半天时间,那背影竟显得萧索许多。 穆泓策冷眼看着立于殿前的陈嬷嬷,周身散发的冷冽气息让陈嬷嬷咽了咽口水,方才来求见的时候,卓海那厮将她拦住不让进,自己若是请不到皇上,回去在太后那儿也讨不了好,索性直接闯了进来,不料未等自己开口请安,就撞上了皇帝杀人般的目光,让自己站也不是跪也不是。
“说吧,何事?”过了许久,皇帝才开了口,这句话在陈嬷嬷听来无异于天籁。
“老奴叩见皇上,老奴奉太后之命前来,请皇上移尊驾至慈安宫,太后娘娘有事与您相商。”
陈嬷嬷这番话说得客气,她明白眼前的天子早已不是先前那个仰仗与太后才能掌权的傀儡,单凭这段时间他的狠厉手段,足以证明他可以与太后抗衡,不畏惧与太后,只是太后还在几年前的控权美梦中不肯醒来罢了。
穆泓策示意她站到一边,开口道:“朕政事繁忙,朕的每时每刻关乎百姓大计,实在没有时间过去,若是太后执意相邀,不若……陈嬷嬷你来代我批阅?”
“老奴不敢!圣上息怒!”陈嬷嬷还未从皇帝直呼太后这一打击中反应过来,下一刻就被冠上这等不赦之罪,吓得急忙跪了下来,不住叩头道,“圣上息怒,老奴岂敢左右圣上决定,只是太后娘娘命老奴千万一定要请来您,老奴不敢不从啊……”
穆泓策皱眉看着陈嬷嬷卑微的样子,忍不住厌烦了起来,当年太后让他过去,这奴才是仰着头来唤他过去的,傲气的不行,如今却是这么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样,真是让人发笑。
穆泓策顿生无奈,那种日子一去不复返,该怪的人也不是她,将奏章放下,淡淡道:“摆驾慈安宫。”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我的好母后,你可准备好承受这报应了?
皇帝的轿辇停在慈安宫门口时,太后急忙用帕子擦了擦脸,又收拾了一下仪容,努力摆出雍容端庄的模样,似乎这样就能回到以前让小皇帝害怕的样子。
穆泓策进殿,淡淡问了声安后便径直做到上座与太后平视,漠然的表情让太后不由恼怒:“皇上,你这是什么样子?一国之君竟是半分礼仪都无?”
“母后,朕来之前就和陈嬷嬷说了,政事繁忙,只空出一刻钟的时间,还请母后尽快说重点,若是过了时辰,陈嬷嬷可就要帮朕批阅奏折了。”穆泓策轻声说着,可这在太后听来却是压力顿生,忍不住看向一旁的陈嬷嬷,后者胆怯地点点头。
太后无法,只得深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愤怒与不满,开门见山道:“哀家听说皇帝下了旨意,只要一日不找到喻煊,冯瑞念等人就一日不许回京,可是真的?”
穆泓策听到这个突然笑了,默认似的点点头,太后却如同被点燃的炮仗一般炸了起来:“胡闹!你身为一国之君竟做出如此不分轻重之事!你知道现在在合城的官员有多少是朝中有用之臣?怎可为了一个生死不知的喻煊滞留?”
穆泓策听到这个,敛去脸上的笑容,沉思片刻后有了计量,定定的看向太后:“喻煊生死未知?的确,只是母后你难道不知道你说的那些有用之臣已经寥寥无几了吗?”
“你说什么?”太后惊住了,她虽然猜疑皇帝,可是万万没想到皇帝居然会主动在她面前提起这件事,“你承认那些人是你下令杀掉的?”
穆泓策反问道:“太后娘娘,你可承认喻煊之事是你派人动的手?”
太后呼吸变得急促,睁大了瞳孔,指尖颤抖地指向穆泓策,嘶声道:“你大胆!竟敢……竟敢诬蔑哀家!”
她此刻完全忘记了自己是何处境,忘记了眼前的这个阎罗一般的天子又是何身份。
穆泓策不欲与她多待一刻,只觉得这慈安宫让自己感到压抑,恨不得一把火将它顷刻烧得灰飞烟灭才好。
“太后娘娘心疼你的臣子,朕也心疼朕的将军,所以此事朕不会退让一步!还请太后娘娘好好修养,莫要操这闲心了。”
说完,拍拍自己龙袍上不存在的灰尘,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大步走出了正殿。
“你!”太后想要出声命他停下,却觉得一口气堵在胸腔处缓不过来,瞪直了眼睛看向门外,口中发出渗人的“嗬……嗬……”声。
陈嬷嬷一看不对劲,刚想上前,却见太后突然翻了白眼,瘫软了身子从椅子上滑落……
“太后晕倒了!来人啊!快请太医!”
身后传来陈嬷嬷歇斯底里的尖叫声和宫女们的低呼声,穆泓策突然有些莫名的快意,心底的恶魔咧开了嘴。太后娘娘凤体抱恙,这段日子就不要让人打扰了,叫太医好生看顾着。”
撂下这句话后,穆泓策龙袍一甩,坐着轿辇扬长而去,谁也看不看见他离去时候嘴角扬起的那抹快意的笑。
太后昏厥一事不过半日便传遍了后宫,这次时间相比于长公主被禁足一事更让人瞠目结舌。
太后强势,这是后宫众人都知道的事情,就连皇帝平时也要敬她三分,可如今却被迫禁足,要么是太后做了什么过分的事,要么就是皇帝已经忍不下这个隐患了……
先是长公主被禁足,随后就是太后娘娘,这后宫,想必是要翻起什么风浪的……
穆妘得知太后昏厥的消息后不由得露出连日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将手中的游记合上,若有所思道:“她想要搬弄权势,却不料被皇兄反扑得无还手之力,可笑哉。”
白果忍不住接话道:“是啊,奴婢听外头传的真切,皇上一出慈安宫,太后就昏了过去,陈嬷嬷她们几个都不敢拦下皇上,只能忙手忙脚地命人去请太医,奴婢听了心里也痛快着呢。”
穆妘也不阻止她的八卦,接着分析道:“皇兄这是要大动干戈了,若是太后再敢去请,只怕就不止禁足这么简单,只不过太后是个精于算计又胆小怕事的,吃了这一个亏,想来暂时不敢惹事了。”
“只是皇兄此番动作,虽是为了保护我,可是却把罪名都往自己身上揽了……”穆妘低声轻叹,她清楚得很,皇兄把自己禁足,无非是为了保护自己,如今想来,只怪当晚自己光顾着怄气。
“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要迅速将太后拉下马,让她半点喘气的机会也无,白薇,你去传信给白前,让他停止那边的任务,万万不可再动手了。”
白薇也是知道南边暗杀一事,那几日收到消息只觉得大快人心,如今见穆妘这么吩咐,忍不住疑惑道:“为何?就差几个头目,便可将那群贼官制个干净,如今一收手,岂不是……”
“听我的,去做。”
穆妘近日被关在长乐宫中,先前的暴躁与戾气也渐渐收敛了起来,慢慢和白薇解释道:“穷寇莫追,太后如今手里的棋子就那么几个了,其中还有冯家唯一的后人冯瑞念,若是我们逼得太紧,当心冯家豁出全部也要拼个鱼死网破,哥哥大计未施,自然要留着几个底牌,好安他们的心。”
“奴婢这就去办。”白薇也是个聪明人,瞬间就明白了穆妘的意思。
都城这边风云诡谲,合城那边也是波涛暗涌。
是夜,吕平小心翼翼地关上门正准备熄灯安寝,却听见金属钉在窗棂上发出的钝响,顷刻吓得肝胆欲裂。
“是……是谁!”
吕平壮着胆子喊了一声,屋外一片寂静,只听得雪压树梢的嘎吱声和那风穿回廊的呜呜声,好似谁人哀戚戚的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