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邹县已经被鬼子占领,里里外外一片阴沉灰暗,气氛十分紧张。
城墙边小路上,路人来去匆匆,不敢驻足。
一个衣衫褴褛的汉子背着一个竹筐在捡牛粪。
不远的城墙上,一块大红布告若隐若现。
汉子看了一眼,低头捡起一块牛粪放进筐内,听到车声,迅速躲避。
一辆军用汽车驶过,汽车上日兵手持枪械,戒备森严,看起来运送的是什么重要物资。
一个箱子落在地上,箱子里的碎石头散落一地。
汽车停下来,两名日兵将箱子搬上汽车,四顾无人,匆匆离去。
汉子抓起一块石头,满脸疑惑看了看,塞进口袋里迅速离去。
汉子换了一身衣服出现在铜陵镇,原来他就是周翰林。
周翰林的父亲是个货郎,他幼时跟着父亲四处游走,山东各大城小县都来去自如,因而自告奋勇跑了一趟查探军情。
深夜,周翰林洗漱干净来到王君城房间,王君城正低头看着地图,神色凝重。
周翰林拿着一根铅笔指在邹县的位置,低声道:“是石头,我亲眼所见,一箱子都是石头。”
“他们来回倒腾,造成枪弹物资都十分充沛的假象,这是障眼法。”
周翰林点点头,如非亲眼所见,他根本不会相信叫嚣而来的鬼子会用这种手段。
王君城眉头紧蹙,手指从津浦线一路划下来,“这就说明两个问题,第一,鬼子从津浦线难进还需要一段时间准备;第二,也给我们留下一点时间。”
“怎么准备?”
话音未落,王君城从怀里掏出一张猛虎大刀队的旗帜,带着几分骄傲之色展现在周翰林面前,“看!”
周翰林轻抚过久违的字样,目光陡然明亮起来。
“哪怕就剩我们两个,师父这杆旗也不能丢。”
“这面旗,我要树在军营的演武场,看到这面旗,大家自然也就懂了。”
敲门声响起,“大哥,是我。”
王君城猛地拉开门,王君池一身学生装站在门外。
这么多年,王君城壮了不少,可他一点也没有胖起来,读书时穿的衣服还是非常合身。
那时候,两兄弟并没有嫌隙,每天一块读书习武,一块帮家里干活,在妹妹四喜丸子的“命令”之下,偷偷赶着车带着她到处吃喝玩乐。
四喜丸子胃口奇好,每天都有想吃的,每天对着他们发号施令,而他们也乐此不疲,直到……
直到为了女人吵了一架,各自出走和分离。
两人四目相对,王君城正要跟周翰林处理大事,并没有请他进来坐的意思,冲他点点头,“先回去休息,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王君池看了看他身后的周翰林和旗帜,“大哥,翰林哥,我来协助你们组建铜陵镇的抗敌救亡自卫大队。”
王君城微微一愣。
“我们的任务是维持当地治安,防止敌人奸细潜入破坏。”
这是钱掌柜交代的任务,也是李司令长官的任务,事情紧急,他不得不多找几个帮手,王君城就是首选。
周翰林拊掌而笑道:“可以啊,原来老二不是个书呆子。”
兄弟像是重新认识了一次,四目相对,一片坦荡赤诚。
“没有抗敌救亡自卫大队,只有猛虎大刀队。”
王君池露出笑容,“那我就来对了。”
灯火摇曳,两双手紧紧握在一起。
大敌当前,他们有比儿女情长更重要的事情。
东门的临时军营陆陆续续收容了不少溃兵,同时轻伤痊愈的士兵也纷纷腾出地方转移到这里来,号称是让大家重新投入训练,实际上面对强敌,加上韩总司令都被毙了,人心惶惶,都不知道能不能保命,真正想打仗的人并不多。
命令是上面下的,但是执行者却是兵站总监王君城,大家来自五湖四海,不服他的人实在太多,王君城也没什么二话,每天清晨固定来演武场练一趟大刀,渐渐地,反对的声音消失了,跟着他和周翰林训练的人越来越多。
当王君城把猛虎大刀队的旗帜挂出来,所有人都停下来,目不转睛看着。
旗帜在风里烈烈招展,王君城眯了眯眼睛,穿过并不久远的时光,烽火和刀光仿佛扑面而来。
这杆旗有不同寻常的号召力,几乎所有人都涌上演武场,王君城也不招呼众人,抓着一把刀来来回回地练,周翰林则自觉成为指导,纠正大家的动作。
季昆仑来到演武场的时候,王君城一把刀正耍得虎虎生风,周围的士兵跟着练得像模像样,有的没什么基础,还不得要领,手忙脚乱,让指导的周翰林急得团团转。
季昆仑并没有打扰他,站在一棵松柏树后观赏冬日难得的绿色,静静等候。
王君城打完了,收刀丢给周翰林,径自朝着季昆仑走来。
季昆仑笑道:“大哥,教我两招吧?”
“要学就是这两天,过时不候。”
“那这就拜师!”
“得了,你拿你的手术刀,我拿我的大刀,大家各干各的,你别来凑热闹,还有,有什么事直说吧,别跟我兜圈子。”
“夏师兄特意派了一个可靠的人跟我传个消息……”
“果然信不过我。”王君城冷哼一声,“让你来当传声筒!”
一个瘦瘦小小的士兵一脸茫然走过来,季昆仑立刻改口,“师兄说他马上会派人来督促你们训练。”
王君城斜了那士兵一眼,那人忽而停住脚步,看到旗帜,眼睛一亮,朝着人声鼎沸的演武场走去。
“不是信不过你。”季昆仑突然压低声音,“他说日方得到从铜陵镇传出的情报,上头正在想办法查清楚,让我们小心应付。”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柏树后的角落。
“有人渗透进来了!”王君城脸色沉下来。
季昆仑点点头,两人四目相对,都知道这个消息的分量,心头骤然一紧。
王君城低声道:“其实,你不用拐弯抹角,我跟他们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日本人近乎全民都是情报员,无孔不入,如果说他们的谍报工作以前让我佩服,现在就真的让人害怕,要是早做防备,我们也不至于有今天。”
“是啊,我们在淞沪战场上截获的军事地图,比我们自己的还要详细,看来已经做了多年的准备。”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有办法的。”
“夏师兄叮嘱说不要打草惊蛇,先疏散城里的居民,排除嫌疑分子。”
“明白,疏散工作早就开始,现在城里留下的人不多,但是……”
“我们会盯着车站。”
“此事关系重大,除了你我两人,其他人一概不必告知。”
“什么,你怀疑……”
“你弟弟长期未归,音讯皆无,今天又在这个重要当口出现,有重大嫌疑。”
“你这是什么意思!”王君城急了。
“不仅是你弟弟,所有这个时候进城的人都有嫌疑!”
王君城冷笑道:“那你们这十多个人一个也跑不掉!”
“对!”季昆仑坦然而笑,“欢迎监督。”
王君城倒也知道利害关系,不再跟他抬杠,正色道:“还有没有具体的方向,或者更详细的消息?”
“他们掌握了你我进城的动向。”
通过这一点就能排除很多人,王君城脸色一沉,目光中一片冰冷。
喊杀声骤然响起,让人不由得热血沸腾,王君城握拳冷冷道:“你放心,我一定尽快把人找出来。”
季昆仑点点头道:“还有,夏师兄想问你对台儿庄情况熟不熟?”
“台儿庄人口万余,居民三千户,我和周翰林大街小巷都走过一遍。”
“你得在这里镇场,周翰林的话……”
“随便上头差遣,我们都没有二话。”
“那我们就放心了。
两人沉默前行,脸色沉重。
铜陵镇兵站军需处也在东门,离临时军营不远,门口长年累月蹲着各路士兵。
这些年鬼子虽然到处敲敲打打,政府不想打,一会一个和谈协定,姑息养奸,把鬼子养出了吞掉中国的天大胃口。
除了被鬼子敲打抢占的东北华北和上海,其他地方没有打仗搞建设,老百姓的日子还过得去,士兵也没怎么上战场,北方兵养得高大威猛,油水一看就挺足。
所以,川军来了之后,因为个头小,衣衫褴褛和语言不通成了一道奇景。
川军算是没娘的野孩子,出川抗战名头响亮,只是要什么没什么,一路走一路抢,名声实在太糟糕,没有人愿意跟他们打交道,后来李司令官发话要过来,这才算有了着落。
就算有了着落,那也是什么都缺,好在上头发话痛快给,加上百姓对来打仗的队伍倾力相待,这一路上受的罪少了很多。
军需处门口,各路士兵都在等着领东西,三三两两围成一团,有的讲荤笑话,有的大吹自己,有的心情不大好的样子,凑在一堆长吁短叹,一看就是家里刚刚被鬼子占了,和亲人失去联系。
角落里,刚才进来那个瘦瘦小小的士兵坐着啃窝头,窝头看起来脏兮兮硬邦邦的,士兵一大口下去没啃动,只得小口小口地咬。
一只手伸过来,递给他一个热乎乎的煎饼——原来是王君池。
瘦小的士兵抬头冲他一笑,将窝头塞进怀里,接过煎饼大口地啃,很快就啃个精光,谢谢都没说一声,跳起来跑了。
这个士兵看起来比妹妹还要小,也比她还要矮,怎么能上阵打仗?王君池目送他远去,坐下来发愣,上阵杀敌他擅长,从人堆里找特务不擅长,刀已经顶到喉头,这要去哪找出这些奸细呢?
他一眼扫过去,眼前一亮,那个最亮堂的地方,可不就是苍原乡下的幼时玩伴刘光头。
阳光下,刘光头顶着个铮亮的脑袋走来,并没有去凑热闹的意思,心事重重看着众人。
王君城一招手,刘光头径自走来,脸上有了些兴致盎然的意思,从腰间摘了水壶递给他靠墙坐下来。
王君城正渴得很,接过来喝了一口,差点喷了出来,这哪是水,明明就是一壶好酒!
刘光头笑道:“你也真是,这么好的东西,别糟蹋了。”
王君城深深闻了闻,喝了一口,冲他笑着点头,“这么好的酒,你也舍得挖出来当水喝。”
“不然怎么样,家里都没人了。”刘光头叹了口气,“我跟着韩总司令干,现在人死了,我只能逃命,本来还打算踏踏实实在苍原乡下种田过点安稳日子,结果前几天接到张将军手下送来的消息,我哥牺牲在池淮河边,我娘吐了几口血,一口气上不来,当天夜里就死了。”
王君城脸色凝重起来,拍拍他肩膀。
“我给他们烧了点纸钱,让他们路上好走,拎了这壶酒就上城里来。”
“你想干什么呢?”
“你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也许是阳光太晃眼,刘光头起得太急,一头栽向前面。
王君城险险把他拉起来,刘光头推开他的手,顾不得水壶的酒洒在地上,撑着地面久久不起。
王君城捡起水壶一口喝完剩下的酒,默然站在他身边。
刘光头回过神来,用力一抹脸,慢慢起身和他并肩,轻声道:“心里憋得难受。”
王君城将水壶递给他,刘光头死死盯着大刀队的旗帜,推开他的手,脚步踉跄来到兵器架子前,抄起一把大刀,咬牙拉开架势,耍得刀光漫天,杀气腾腾。
王君城眼一热,拎着水壶转身离去。
军需处门口突然闹成一团,周翰林捂着脑袋踉跄而出,跌坐在地上冲着王君城大喊:“大哥,我被人打了!”
王君城冷哼一声,捋着袖子冲上前,一把揪起周翰林,喝道:“谁干的!”
周翰林哭丧着脸长长伸手一指,众人都挤在一起,不甘落后。
王君城不耐烦了,揪住一个个的后领子往外扔,扔到最后一个,一个不起眼的瘦小个子终于出现,周翰林大喊:“就是他!就是他!”
这可不就是刚刚那家伙!
小个子士兵怒吼道:“是老子怎么样,你们在这吃香的喝辣的,老子的弟兄们正在前面跟鬼子拼命,老子急着回去帮忙!”
王君城冷冷道:“拼命,你这架势不是跟鬼子拼命,是跟我们自己人拼命吧。”
周翰林捂着脑袋冲上来,“你看,老子头都破了!你说怎么办吧!”
小个子士兵一拳头揍过去,“狗日的,哪个不长眼来抢老子的位置都得吃拳头!”
他的四川话说得又快又囫囵,谁都没听懂,王君城眼疾手快,扣住他的手臂,他顺势一个扫堂腿踢在王君城的小腿上,王君城气急之下也不打算手下留情,一个铁拳砸向他面门,他借着自己身材矮小的优势闪身避过。
周翰林看他要跑,飞身挡在他面前,王君城又是一拳追过来,这次他没躲过,背心吃了一记,借机一个踉跄扑向周翰林,把周翰林撞倒在地,随即跳进人群中。
“别打了!”王君城倒是回过神来,不管这一架能不能赢,欺负友军士兵的罪名已经落下了。
周翰林追了上去,小个子士兵也算没眼色,躲在一群北方士兵身后,大家纷纷闪开看热闹,把他这个小个子孤零零留在原地。
小个子环顾一周,冷笑道:“老子算明白了,你们这么多人就是想对付我们外地兵。”
王君城这回倒是听懂了,揪住怒气冲冲的周翰林,喝道:“少啰嗦!你打我兄弟,我跟他出头,就这么简单,哪里什么内地外地,你有种就跟我单挑,没种就继续嚷嚷,让大家都来看看你们川军是不是就这点嘴皮上的本事!”
小个子看准机会,一个黑虎掏心拳冲向王君城,王君城早有准备,大喝一声,小个子一拳下去,发现对方纹丝不动,顿时惊呆了。
王君城一拳砸过去,眼看这个小个子受不住,又迅速收了力气,把他揪到自己面前。
小个子倒也看出他不是真正要揍人,终于老实一点。
“番号,姓名,要领什么?”
“再来,老子不服!”
“我是兵站总监王君城,你不要东西算了!”
“啊……”小个子傻眼了。
周翰林幸灾乐祸冲他啐了一口,“有眼不识泰山,你打啊!继续打啊!”
开门的铃声适时响起,王君城也不跟两人废话,挥手道:“马上开库房,排队登记,领东西!”
众人一阵欢呼,抖擞精神排队站好。
刘光头刷完了大刀,顶着满脑门的亮晶晶汗珠子茫然四顾,好似从一场大梦醒来,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报告长官!”小个子迅速王君城面前,“我是川军41军122师的徐亮亮!我们的弟兄正在滕县跟鬼子干仗,师长让我来领东西,领完了要赶紧回去!”
“为什么跟他打架?”
“报告长官,是他先推我!”
王君城回头瞪着周翰林,周翰林嗫嚅道:“他个头太小,排队的时候我一时没注意,把他推开了,谁知道这小矮个这么凶。”
“你这个兔崽子!”王君城踹了他一脚,冲着徐亮亮抱拳,“徐兄弟,我跟我兄弟赔礼了!”
徐亮亮气哼哼地抱了个拳,“长官,战事吃紧,我还得赶紧回去,您看我们的东西……”
“你跟他去。”
王君城朝着周翰林一指。
“多谢长官!”徐亮亮一点也不担心周翰林会找自己麻烦,一路小跑跟着他进了门。
庄小雅放心不下老大,拉着胡铃铃和刘嫂两人好一顿张罗,非让王鹊喜拎了一大口袋馒头送到军营。
王鹊喜拉上胡铃铃一块,走进军营一看,视线都被烈烈招展的旗帜吸引住了,交换一个惊喜的眼神。
军需处就这么点东西,前面的人领完也就没了,其他人只能留着干等。徐亮亮还没领上东西,躺在墙根摸着咕咕叫的肚子吃草。
窝头太难吃了,还不如吃草。
王君城迎了上来,接过两个姑娘手里的东西,肚子应声咕咕响起,当即塞了一个,美滋滋道:“真香!”
王鹊喜忽而指着墙角,王君城顺着她的手指看去,拎着口袋走到他面前,一口气塞给他六个大馒头,低声道:“去找周翰林要地方睡觉。”
三人走出老远,徐亮亮才醒悟过来,把馒头一个个收好,捧着半个馒头细细地嚼,一边笑着,一边泪流满面。
王鹊喜和胡铃铃这一趟也不算白跑,又领了一个任务,再做几面猛虎大刀队的旗帜,前面还得加上铜陵两个字。
经过今天一番试探,王君城对这面旗帜,同时也对局势信心倍增,鬼子还在耍障眼法拖延时间,我军在临沂、滕县和池淮河处处阻击,他们还有时间准备应战。
鬼子比他想象的来得要快,三天后组织队伍去台儿庄增援的任务迅速到来,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大哥,看我给你带来什么!”
王君城正在旗帜旁发愁,听到季昆仑的声音,猛地回头,一群穿得破破烂烂的士兵走进来,迎着两人的目光站定敬礼,一个个像是没吃饱饭,稀稀拉拉懒懒散散。
“队长好!”
“大哥好!”
王君城傻眼了。
王君城把这队人马交给周翰林处置,拉着季昆仑走进兵站总监办公室,气急败坏道:“你从哪弄来的人!”
“刚到铜陵,是我从火车上截下来的。”
“你真是多管闲事!”
“截下来可不容易。”季昆仑脸色有些不好看,“长官不放人,我还费了不少唇舌。”
“他们都是总司令手底下的老爷兵,临阵脱逃的残兵败将,我哪伺候得起!”
季昆仑一点也没在意他的焦虑,淡淡笑道:“大哥,不要瞧不起人,要说残兵败将,你也算一个。”
王君城怒道:“你说什么!不要以为你救了我的命,我就不敢对你怎么样!”
“不错,”季昆仑突然笑起来,“原来你还记得我救过你的命。”
王君城摆手道:“一码归一码,救命之恩等我有命回来再报,今天这事你得给我个说法……”
“我能给你说法,鬼子已经打到临沂了,他们会给你说法吗?”
王君城狠狠跺脚,气哼哼地转身离去,忽而又冲进来,“打电话去问问你夏师兄,我们的番号呢!”
“没有。”
“他说的?”
“对。”
“那大刀队归谁指挥?”
“你要是愿意,可以把我和君池当成大刀队的指挥。”
“你懂个屁,老子虽然成天不着家,妹妹的事情还是挺上心的,你一直是个只会读书的书呆子,什么时候带过兵打过仗!”
“目无官长,罪加一等!”季昆仑跟他演上了。
“你算个狗屁的官长,少在老子面前摆臭架子!”
“别怪我没提醒你,”季昆仑终于笑起来,抬起手腕看看表,“你还有两天零十四小时,你在我这里浪费一分钟,也就少一分钟训练队伍。”
“你……”王君城拿他没辙,怒气冲冲离去。
“集合!”
门外响起王君城的怒吼,季昆仑端起杯子喝水,杯子后露出一双含笑的眼睛。
他相信王君城能行,也相信不把人逼到绝境,不会有出人意料的爆发。
众士兵站在一起,一个个歪七扭八不成样子。
“站好!”王君城手执大刀站在众人面前,众士兵收敛嬉笑和满不在乎之色,立正站好。
王君城伸手一指,冷冷道:“知道那是哪里吗,说!”
众人齐声道:“台儿庄!”
“台儿庄北方呢?”
众人沉默下来。
“周翰林,你说,咱们从北方什么地方回来!”
周翰林出列,轻声道:“泰安。”
“没吃饭吗!”
周翰林挺胸抬头大声道:“泰安,我们是从泰安回来。”
“泰安现在在谁手里?”
“被鬼子占了!是在我们手里丢的!”
王君城一刀指向刘光头,“说,你从哪回来?”
刘光头低头道:“济南。”
“说大声一点!”
“济南!”
“济南现在在谁手里!”
“鬼子!”
“想不想打回去?”
众人齐声吼道:“想!”
刘光头愤愤然道:“想有什么用,韩总司令丢了济南,自己也被毙了,我们走到哪里都抬不起头来。”
“前些天这个时候,老子在刑场,在我们自己人的枪口下!我那时候只有一个想法,老子这条命没有跟鬼子拼死在战场,死得不值!”
众人肃然听着,站得笔直。
“鬼子是什么东西,你们也知道,咱们一退,留下父老乡亲被鬼子祸害,难怪他们会戳我们脊梁骨骂我们逃兵。我也被老百姓指着鼻子骂过,这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耻辱。”
“你们在泰安好歹还打了一场,我们济南出来的兵根本没脸见人!”刘光头狠狠啐了一口,“窝囊!老子没打过这么窝囊的仗!”
“知道窝囊,还算你们有种!”
刘光头等士兵握紧了手里的刀枪,目光凶狠。
“让鬼子这么快就打到滕县临沂台儿庄,这是我们军人最大的耻辱!想雪耻的,举起你们的手里的刀枪!”
话音未落,演武场一片静默,众人齐齐举起手里的刀枪,一瞬间刀枪如林,直指天空。
天空黯淡,大刀队的旗帜招展。
众人仰头看着,目光一瞬间坚定起来。
王君池拔刀指向天空,喝道:“还等什么!操练起来!”
“是!”众人齐声怒吼。
三天的时间很快到了,夜深人静,正是出发的时候。
季昆仑和刘善文送来了急救药包,给大家分发下去。
一支火把烈烈燃起。
越来越多的火把点燃,高举。
演武场一片静默,只有火烧的噼啪声。
火光中,众人的脸色通红,目光炯炯,气势过人。
“翰林哥,你带这个去。”王鹊喜突然急匆匆跑来,胡铃铃累倒下了,好歹把这面旗帜赶出来。
“铜陵猛虎大刀队,好,绣得好!”
王君城朗声大笑,拿出旗帜,猛地展开。
一阵惊呼响起之后,欢呼声此起彼伏,猛虎大刀队消失多年,终于又要上战场重振旗鼓了。
周翰林热泪盈眶,伸出双手。
王君城将战旗递给他,郑重其事道:“带上这个,师父九泉之下会保佑我们!”
刘光头摸了摸光头,转身离去,一会拿来一根竹竿,将旗帜挂上,高高挥舞。
众人笑眯眯看着,仿佛看到了胜利的希望。
“哥,你们什么时候走?”王鹊喜问的是周翰林,眼角余光早飞向一旁的季昆仑和刘善文。
“时间到了,我们这就出发。”
“这么快!”
“是啊,怎么这么快!”刘光头口里虽在埋怨,脸上一点也没有不乐意的意思,笑容灿烂。
“行啊,你要是觉得太快,可以跟鬼子打个商量,让他们慢慢来,等我们练好。”王君城拍在刘光头肩膀,顺手将一个装满了的水壶塞给他。
两人心照不宣一笑,刘光头收好水壶,大声道:“去就去!谁怕谁!”
周翰林笑道:“四喜丸子,天不早了,快回家吧,等我凯旋归来,请你吃把子肉!”
王鹊喜用力点头,“翰林哥,我还要吃肉饼!”
“好!”众人齐声回应,笑声震天。
王鹊喜呆呆看着众人,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这么多骄傲的笑容,也是第一次知道,杀敌报国四个字有怎样的魔力,能够驱策所有人笑着走向不归路。
季昆仑看着她擦了擦泪,目光黯然,转身离去。
刘善文正中下怀,扑上去和好友紧紧拥抱,两人姑娘牵着手走入黑暗中。
两人身后火光冲天,照亮了天空,也照亮了她们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