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十八的姑娘两朵花
却却2018-11-23 18:005,861

  第十一章 十八的姑娘两朵花

  让宝贝喜鹊哭成这样,旁边的军装丫头肯定就是罪魁祸首,镇公所门口很快就围满了人,冲着刘善文一通指责。

  刘善文虽然听不太懂人家说的是什么,大家脸上的愤怒看得清清楚楚,她也是没到18岁的小孩,即便上过战场,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一屁股坐在王鹊喜身边嚎啕痛哭。

  王鹊喜没想到还有人比着哭,看看围观的乡亲,再看看身边的小女孩,这才发现这姑娘不叫叫嚷嚷气势汹汹的时候,看起来小极了。

  “喂,你多大?”

  “18!”

  “你呢?”刘善文不服气地把问题丢回来。

  “18!”

  两人面面相觑,都成了花猫脸,围观乡亲也当是两个小孩玩闹,一通哄笑,各自散去。

  刘善文还是不服气,“我四月初一!”

  “我四月初四!”

  两双眼睛又凑到一块,各自眨巴眨巴,都觉得缘分真是奇妙极了。

  王鹊喜朝着告示一指,“我大哥还有没有救?”

  刘善文狠狠点了点头,“有!”

  王鹊喜权当信了,拉着她起身,“怎么救?”

  刘善文拉上她就跑,“你跟我来!”

  “是,人已经来了。”

  夏守一放下电话起身,看到季昆仑军装和手臂上的红十字,冲他一笑。

  “刚刚接到上面的电话你就到了,怎么,遇到麻烦了?”

  屋内光线渐明,季昆仑看清楚他的面容,突然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

  “夏守一!”

  带他进来的勤务兵小穆急了,“你怎么说话呢!”

  “师弟!”

  “师兄,真的是你!”

  夏守一是湖南龙山人,求学于岳麓书院,毕业于北大,后留学于法国巴黎大学。

  从岳麓书院到北大,他都是季家的学生,深受季家两代人照顾,也曾经担负着照看小小季昆仑的责任。

  夏守一带着他满岳麓山疯跑的时光,是季昆仑苦闷而漫长的学习生涯中难得的亮色。

  季昆仑和夏守一露出灿烂笑容,朝着对方疾步而去,紧紧拥抱。

  夏守一上下打量他,“没想到一转眼就这么大了。”

  “我都26了。”季昆仑笑起来,“师兄,你自己想想,这都多少年了。”

  两人分开太久,有说不完的话,而此时此刻不适合叙旧,夏守一得知他就是战地救护站的站长,连忙问他工作的情况。

  “刚刚接到上面的电话你就到了,怎么,遇到麻烦了?”

  救护站的麻烦还不算麻烦,另外一个才是大麻烦。

  季昆仑心思一转,决定跟他开门见山,“你们刚刚抓到并且做出判决的王君城,是铜陵镇商会会长王辅元的大儿子。”

  夏守一想到他们会有动作,倒是没想到第一个登门的是自己的师弟,有些哭笑不得,“我知道,我们就是在铜陵王酒庄抓的人。”

  “这……”季昆仑哑然。

  “再说,他再大的来头,能大得过韩总司令?”

  “当然不能。”

  “你知法犯法,妨碍军务,罪加一等知不知道!而且告示已经发出去了,没有商量的余地。”

  “师兄,难道他没有喊冤?”

  小穆倒是反应过来,也不管季昆仑能不能看见,冲着他拼命点头。

  “我看过他的档案,他文武双全,人才难得,不过军法无情,又是非常时期,多大的官说毙也得毙。”夏守一当没听懂,冷冷看着他,“韩总司令和一些临阵脱逃的将领已被惩办,大战在即,委员长处决逃兵以肃军纪的决心已定,任何人无法更改。”

  “军法无情,我懂。”季昆仑苦笑,“他是蔡大刀的徒弟,蔡大刀牺牲在喜峰口,蔡大刀20多个徒弟,全部都在战场,据我所知,已经牺牲9个。”

  长达10年的书信来往,加上代写书信的庄秦是个话唠,他对小新娘和铜陵镇了解得不少。

  “不止9个。”夏守一有些动容。

  尚未到铜陵镇,他就已经知道这里有个开了多年的武馆,武馆的主人姓蔡,耍一把漂亮的大刀,久而久之被人叫成了蔡大刀。

  蔡大刀放着好好日子不过,关了武馆带着所有徒弟上了战场,大半牺牲在各处战场,他本人则牺牲在喜峰口……

  “如果是他的徒弟,这个案子……”夏守一低下头,沉吟不语。

  “难道没有一点线索?”

  “有!他口口声声说是被炮弹震晕,不是临阵脱逃。”

  “证人呢?”

  “问题就在这里,他不肯说,如果找不到证人,照样还是死路一条。”

  “也就是说,他还有一线生机!”季昆仑惊喜地看着他。

  “有,但还是要证人。”

  “谁能做这个证?”

  “这个问题我问过你大哥,他不肯说。”

  “我大哥是个耿直性子,宁可别人负他,他不会负人。”

  夏守一看看手表,“我提醒你,你跟我说这些没有用。”

  “我马上去找!”季昆仑急了,“我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这个人找出来!”

  “我听老师说过你在铜陵镇定了亲,难道这就是你岳家?”

  季昆仑点点头,想到刚刚错过的新娘,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我还没见过他们。”

  夏守一拍在他肩膀,“你去找人吧,希望还来得及。”

  季昆仑庄重敬礼,比起徇私枉法放人,他更敬重师兄这样的处理。

  “师兄,谢谢,我这就去查。”季昆仑转身就走。

  “站住!”夏守一蹙眉叫住他,“你夜里12点再来一趟,我在这里等你。”

  季昆仑满脸疑惑。

  夏守一笑道:“有些地方你进不去,拿不到东西。”

  季昆仑大喜,“谢谢师兄!”

  辛晓兰静静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

  王君池风尘仆仆走进来,轻轻坐在她身边,默然凝视她的脸,目光深情而沉静。

  辛晓兰猛地睁开眼,看着他甜甜一笑。

  王君池目光躲开,轻声道:“钱掌柜呢?”

  “他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哪能时时刻刻守着我。”

  “也是,”王君池讪笑,“你好点了吗?

  辛晓兰点头,笑容骤然收敛,又目不转睛看着他,忽而轻声道:“让我猜猜,你此行非常顺利,见到了李长官,也完成了任务。”

  王君池点头。

  辛晓兰俏皮一笑,“让我再猜猜,你回家挨训了?”

  王君池笑着摇头,“别猜了,我还没回去,只不过家里人都盼着我回去呢,怎么会训我呢。”

  辛晓兰眉目间有一丝忧郁,轻声道:“那你怎么愁眉苦脸的?”

  “外面贴了告示,大哥在军中任职,刚到家就被抓了。”

  “因为临阵脱逃?”

  “依我大哥的脾气,应该不会。”

  “那不就好办了。”

  “不好办。”王君池认真看着她,“不过更不好办的是你的事。”

  “怎么个不好办,你说说。”

  “这一次,你不能再跟我犟,一定要听我的安排。”

  “你安排得让我满意,我自然听你的。”

  “听医生说你的伤没有大碍,战事即将爆发,我怕以后无暇顾及你,所以想请钱掌柜派人把你送到徐州,我们的人都在那里,也好有个照应。”

  “你舍得?”

  “大敌当前,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不开玩笑。于公,我们两人是搭档,于私,父亲交代过让你照顾我。”

  “战争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辛晓兰压低声音,“不管战争还是工作,我都不会想得很简单。”

  “算了,我说不过你,你听上级的命令吧。”

  “我得到的命令就是协助你参加徐州的保卫战。”

  “你……这什么命令,我怎么不知道!”

  “你什么你,你有时间在这跟我瞎扯,为什么不抓紧时间去救你大哥!”辛晓兰加重语气,“军法可不是闹着玩的。”

  钱掌柜走进来,“二少,你有事先去忙,这里有我照顾,你就放心吧。”

  “好吧,你好好养伤。”王君池冲着钱掌柜点头,“我先走了。”

  钱掌柜会意,冲着辛晓兰略一点头,连忙跟上他的脚步。

  辛晓兰目送王君池的背影离去,目光温柔。

  这是钱掌柜为了方便进出城特意在城南一角租住的小院,小巷清幽,在疏散时期几乎没有人,两人一同走出来,习惯性地观察四周,这才并肩向外走。

  “老钱,辛姑娘的事就拜托你了。”

  钱掌柜叹道:“我知道你的苦衷,但是作为你的领导,我还是要批评你……”

  王君池摆手打断他,“老钱,什么都别说了,他是我大哥,我亏欠家人太多了,这次无论如何都得为他做点什么。”

  “要是暴露身份怎么办?”

  王君池早有准备,笑道:“实在不行,我去找他师父的妹妹,以他师父蔡大刀的名义召集人手帮忙。”

  钱掌柜大惊失色,“你想劫人!你疯了!”

  两人刚好走出阴暗的小巷,走到正街,阳光撒了满头满脸。

  王君池仰头看着天空,笑容明亮,“老钱,别担心,这是最后的办法,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用。”

  钱掌柜急了,“万不得已也不能用!”

  王君池并不回答。

  钱掌柜无奈,“好吧,你去忙你的,这里你不用担心。不过,看辛姑娘的脾气,只怕我也劝不走……”

  他话题一转,“你跟我去一趟云来绸缎庄再回去。”

  王君池愣住了,“我就快到家了。”

  钱掌柜直叹气,拉上他就走,“你多少年没回家,总不能空着手进门……”

  刘善文拉着王鹊喜满大街跑,并不是有办法,她就想找到季队长再说。

  铜陵镇统共就这么是十来条街,不过街上的巷子四通八达,刘善文初来乍到,没跑出东门就迷路了。

  王鹊喜哪里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还以为这同龄朋友非常努力在替自己想办法,莫名放下心来,一路走一路跟她絮絮叨叨。

  现在人心惶惶,生意做不下去,能关门的都关了,没关门都也都将东西往乡下搬,王鹊喜和刘善文东张西望走来,刘善文一边着急找出口,一边竟然也听得津津有味。

  “这条街开了多少家铺子?”看到一个云来的绸缎庄招牌,刘善文停住脚步,略带惊奇地在铺子门口张望。

  “三五家。”

  “三家还是五家。”

  “我哪知道!”王鹊喜突然有些急了,冲着她瞪眼睛。

  刘善文一点都没往心里去,一双眼睛滴溜溜四处看,“你给我一份地图好吗?”

  “不!”王鹊喜拒绝得干脆利落。

  刘善文一拍脑袋,这才想到正经事,朝着刚冒出头的钱掌柜一指,“喜鹊,要不这样,你多找几个人,给李长官上万言书!”

  钱掌柜断然没想到事情摊到自己头上,指着自己的鼻子冲着刘善文发愣。

  王鹊喜等不了了,一阵风冲到钱掌柜面前,“钱叔,我二哥呢?”

  钱掌柜赔笑道:“这个……你二哥……”

  这些年来,钱掌柜一直担负着王鹊喜和二哥暗中联络的任务,都到了这个时候,不找他要人找谁。

  “喜鹊,你先回去等等……”

  王鹊喜挺知道他这点套路,气得跳脚,“你赶紧叫他回来!家里出事了!”

  “闹什么!”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屋内传出来,接着,王君池慢吞吞走出,不过20出头年纪,一身老掉牙的教书先生打扮,背着手像个老头儿。

  王鹊喜气急败坏,“王君池!”

  “是我!”

  “你心里到底有没有这个家!”

  刘善文惊奇地看着两人,大概是看多了张恨水的书,产生了一个巨大的误会,赔笑道:“喜鹊,他虽然年纪大了一点,长得不怎么样一点,到底还是个知书达理的好男人嘛……”

  王鹊喜和王君池连同钱掌柜都愣住了。

  刘善文还当自己的劝说起了效果,笑嘻嘻拉着王鹊喜的手往王君池面前拖,“好啦好啦,我娘说了,床头打架……”

  王鹊喜暗道不妙,拔腿就跑。

  “别说了!”王君池到底聪明一点,一个断喝制止了刘善文的胡说八道,拎着王鹊喜的耳朵把人拖过来,“四妹,这是谁!”

  “二哥,这是战地救护队的护士……”

  刘善文惊叫一声,逃之夭夭。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

  灯火昏暗,夏守一低头不停地翻看,一个军官走入,一言不发看着他。

  “我只找韩复榘手下的大刀队编制。”

  夏守一话音未落,军官迅速走到一个书架前,从中抽出一份卷宗扔到他面前。

  光线幽暗,军官不耐烦地踱来踱去,夏守一平心静气迅速翻找。

  脚步声和沙沙的翻书声在幽暗的环境里惊心动魄。

  “好了没?”

  “好了!”夏守一猛地抬头,抽出一份卷宗,露出笑容。

  半夜,季昆仑果然来了,夏守一交给他一份王君城所在部队的名录,让他赶快去查。

  这支大刀队沿袭长城抗战的西北军大刀队,多年来打过硬战无数,牺牲惨重,谁也不相信这支队伍出来的人会临阵脱逃,难怪夏守一肯帮这么大的忙。

  季昆仑拿上名单,骑着一匹马跟随向导到处寻找,终于在苍原乡下找到周翰林。

  周翰林起初不敢相信,看到季昆仑拿出来的公告,顿时涕泪横流,回头在母亲面前磕了三个响,什么都没有拿跟着季昆仑走了。

  季昆仑悄悄给周翰林的老母亲留下一笔钱,带着周翰林来到铜陵镇。

  而夏守一问清楚情况,自知此事有救了,迅速带着周翰林赶赴徐州第五战区司令部找李长官陈述情况。

  久别重逢的喜悦都被老大的事情冲淡了,王君城回到家,大家激动之后,各自忙得不可开交,而王辅元四处跑了一天,夜半才回家,父子母子都相顾无言,胡铃铃仍然如同往常那样躲着他走,丁丁大概觉得他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躲得更远了。

  王家后院有一间小小的祠堂,里面供奉着一把大刀。

  夜深了,庄小雅还端坐在蒲团上念念有词,“你们在天有灵,保佑老大平安度过这次难关……”

  胡铃铃默默为油灯添油,将灯芯挑亮。

  “铃铃,老二在干什么?”

  “看书。”

  庄小雅一怒而起,“都到什么时候了,他还有闲心看书,我找他去!”

  胡铃铃默然跟上庄小雅的脚步,庄小雅走到门口,突然停住脚步回头,“算了,还是你找机会问问他吧。”

  胡铃铃仍然沉默点头。

  “铃铃,这孩子从小身体不好,被我惯出一身的臭毛病,说不得骂不得,我真是拿他没有办法,以后还请你多费心。”

  “娘,您行行好,让他休了我吧。”

  庄小雅叹气,“他是个爱钻牛角尖的脾气,既然认了你,就会一辈子对你好,你听我一句,好好跟他过吧,我知道你的心思,别说老大不一定能保住命,就算保住这条命,他也是多少年不着家的主,你跟他只能守一辈子活寡啊!”

  “不,大哥一定能保住命!”

  庄小雅无言以对,含泪转身离去。

  胡铃铃挪到大刀前,满脸倔强,咚地一声磕在地上,久久没有起来。

  轻轻的脚步声响在她身后。

  胡铃铃心头慌乱不已,赶紧起身往外走。

  王君池满脸无奈,挡在她面前,“你还想躲到哪去。”

  “我去看看四妹。”胡铃铃还是不敢抬头看他。

  “你这个犟脾气啊,让我为难极了,我说你什么好呢……”

  “二哥,我不值得你为难。”

  “值不值得,由不得我,我也没有办法。”

  这话不太对。胡铃铃面红耳赤,话题一转,“大哥的事情,你有办法吗?”

  “你看着我的眼睛说话!”

  也许是他的声音太轻,没有任何的杀伤力,胡铃铃卸下心中的防备,默然抬头。

  他的眼里火光如此明亮,笑容如此温暖。

  如同两人定亲那漫长一晚,让她错认为结束漂泊,从此在世间有依靠,人生圆满。

  她慌不择路离去,一低头,泪珠无声落下来。

  王君池慢慢坐在蒲团上,在摇曳的灯火里笑容凄然。

继续阅读:第十二章 少年的大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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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徐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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