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乱住乡,小乱住城……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不管大乱还是小乱,大姑娘小姑娘家家的都得赶紧跑……”
表哥庄秦又在说听不懂的话,一边用奶瓶子喂怀里的小奶狗招财。
8岁的小喜鹊忧心忡忡地看着小奶狗,满脑子只有三个字:不要死不要死……
小奶狗妈妈也叫招财,不知道吃了什么回来就死了,只剩下这个独苗苗小招财,小招财出生才半月,她问过好大一圈怎么办,大家都说要养活太难了。
再难也得养活,大招财从她出生就跟她作伴,难得生小狗,因为聪明机灵,性情好得满大街都知道,每次小狗刚落地就被兰陵苍原徐州各地的客人抢光了,这一次只生了一只,大家又纷纷来预订,庄小雅愣是没舍得给。
小招财第一天一口奶没喝,庄小雅带着庄秦和小喜鹊想了各种办法,调了无数种口味的奶,就是撬不开狗狗的小嘴巴。
小喜鹊急得哇哇哭,抱着小招财满街乱窜,找老人家讨主意,最后人们安慰她的点心装了满口袋,主意一个没讨着。
庄秦一不做二不休,赶着马车到乡下跑了一大圈,挨家挨户问,最后终于找到一只刚生娃的母狗,配了一点奶捂在怀里带回来,再掺合自己瞎配的奶,用狗奶抹嘴,再用奶瓶一点点喂。
功夫不负有心人,小招财大概是饿惨了,一口气喝了一瓶奶,终于睁开眼睛。
那眼睛真漂亮,朦朦胧胧,黑珍珠一般,跟小喜鹊刚出生没多久那会一样。庄秦一颗心化成了水,看看小狗,又看看小喜鹊,半天说不出话来。
小喜鹊还当小狗死透了,一抹脸准备嚎,突然发现庄秦脸上温柔得不像话的笑容,顿时愣住了。
庄秦终于反应过来,从小狗黑珍珠眼睛看向小喜鹊一双黑珍珠眼睛,又开始说胡话,“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啊,奔流到海不复回……”
庄秦外号庄疯子,最爱絮絮叨叨吟诗唱歌,看在他救活了小招财份上,小喜鹊暗自决定以后都好好捧场。
看小喜鹊长长伸出手,泪珠在眼眶直打转,庄秦舍不得狗,更舍不得让她哭,只好小心翼翼将狗交给她。
小狗耸耸鼻子,啪嗒啪嗒舔她的脸,小喜鹊高兴得眼睛晶晶亮亮,生怕吓到它,一动都不敢动。
庄秦鼻子一酸,自己差点哭了,连忙一抹脸,抄着小板凳摇摇晃晃乱舞,自顾自唱起歌,“俺曾见金陵玉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风流觉,将五十年兴亡看饱……”
小喜鹊一边享受小招财舔脸的好待遇,一边看着庄疯子玩,咧着嘴无声地笑。
庄小雅抄着锅铲从厨房冲出来,怒吼,“庄疯子,你又想教坏我家小喜鹊!”
肉滚滚的小喜鹊球一样滚到庄小雅面前,将小招财举得高高的,乐呵呵道:“娘,招财活过来了,表哥救活的!”
庄小雅和那双朦朦胧胧湿漉漉黑眼睛一对上,什么都顾不上了,连小喜鹊带小奶狗一把抱起来,吭哧吭哧地颠,引来小喜鹊一阵狂笑,听到门外有人招呼买酒,于是顺手把一人一狗颠啊颠着跑去前面的铺头。
庄秦跟着乐一阵子,继续捡起锅铲,一边舞着锅铲一边继续唱,“那乌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凤凰台栖枭鸟。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不信这舆图换稿!诌一套《哀江南》,放悲声唱到老……”
一股浓烟从厨房冒出来,一阵紧促的锣声随之响起,前面传来庄小雅凄厉的惨叫,“锅里炒着菜!”
庄小雅特别喜欢下厨,但是记性不太好,忙起来的时候曾经有将宝贝女儿落在兰陵老家,差点把小喜鹊这只小羊羔送入虎口的可怕经历,何况一锅菜。
买酒的一老一少冲进来,火势已经无法控制,小孩年纪不大,却表现得无比镇定,将母女连同小奶狗堵在门外,先保护好两人或者说先别让两人添乱。
庄秦除了絮叨,关键时刻倒是一点也不疯,也幸亏赶车的黄胖子一刻不得闲,把水缸挑得满满的……庄秦和老人提着水桶飞跑几趟,很快扑灭火苗,庄秦把烧穿的锅这个罪证扔了,带着老老少少没事人一般下馆子。
庄秦和庄小雅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铜陵镇就这么大,王辅元带着君城和君池两个儿子从兰陵乡下回来路上就听到了她的丰功伟绩,当即快马加鞭往回赶,把五个人堵在馆子里。
兴师问罪谈不上,气急败坏倒是真的,王辅元将母女连同小奶狗招财关在书房反省,让庄秦严加看管,请救命恩人留下来喝酒感谢。
买酒的老人姓季,是湘军后裔,在北平教书,儿子做官,这次是带着小孙子季昆仑回乡省亲。季老先生是个好酒之人,走到徐州,突然想捎带一些兰陵好酒回湘痛饮,听说铜陵王酒庄之名,赶来挑中了两坛好酒正要下定,这才有今日的缘分。
小喜鹊和小奶狗都是人见人爱,少年老成的季昆仑也忍不住跟一人一狗玩得不亦乐乎,两人一转眼就成了秤不离砣的小伙伴。
一边是小喜鹊腻歪歪的“昆仑哥哥”征服了季昆仑的心,一边是小喜鹊一连串甜滋滋的“恩人爷爷”,把季老先生叫得心花怒放,王辅元全家连同庄疯子都对满腹经纶斯文俊秀的季昆仑满意得不得了,加上季家出仕在京,其家族师友在官场根基很深,是王辅元向往的官宦和书香人家,两家人相谈甚欢,都提出结亲,热热闹闹办了一场定亲宴,约定10年后来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