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战云笼罩
却却2020-08-21 09:165,661

  清晨,一个铜陵镇战地服务团的横幅突然在铜陵镇十字街头打出来,引来无数人好奇的目光。

  横幅下摆着两张桌子,一张桌子前面竖着一块木牌,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医疗队,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宣传队。

  宣传队的牌子后,王君池一身学生装,笑容谦和。

  医疗队的牌子后,辛晓兰一身洋装,打扮得时髦漂亮,脸上也带着笑容,怎么看怎么不好接近。

  王君池看看街头避之不及,朝着辛晓兰指指点点的嫂子大妈,再看看似乎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洋派辛小姐,默默敲了敲脑袋,觉得脑仁挺疼。

  两个学生打扮的青年看到战地服务团的横幅,交换一个眼色,径直走来。

  当然,两人很刻意避开辛晓兰,绕到王君池面前。

  王君池起身招呼:“两位在哪里上学?”

  高个青年道:“我们在滕县上学,滕县都快被炸平了,请问军营在哪里,我们现在参军打仗行不行?

  “只怕来不及了,你们可以参加战地服务团,为战士们贡献一份力量。”

  “那我们要做什么?”

  “这就是我问你们是不是学生的原因,你们能不能写标语?”

  两人齐声回答:“当然能。”

  “那好,去填一份表格吧。”

  两个青年兴冲冲地走向桌子,看到辛晓兰,都有所退缩,尽量地朝宣传队的牌子靠了靠。

  一转眼,辛晓兰面前空空如也。

  王君池桌子面前挤满了人,医疗队的牌子也倒了。

  兰后知后觉的辛晓兰这才知道哪里不对,愤怒地起身,林静之从小巷抢上来扶起牌子,冲她微笑。

  辛晓兰迟疑道:“你是……”

  林静之笑着一指王君池:“我是二哥的同学,别着急,我来帮你吧。”

  王君池百忙之中还记得这边,从人群中抽空看了一眼。

  林静之冲他招手:“二哥,这么好的事情不叫我参加,太不够朋友了。”

  王君池一愣,冲他遥遥抱拳:“静之,拜托了。”

  林静之坐下来,一个女学生走来问道:“先生,请问医疗队有什么要求?”

  林静之微微一笑,看向辛晓兰。

  女学生眼看要走,辛晓兰连忙凑上来回答:“姑娘,你学过医吗?”

  女学生瑟缩摇头:“我读过高中,上过军事护理课。所以才来问问。”

  辛晓兰一拍手:“当然可以,你还有没有同学?”

  “还有两个同学,不过他们都不在铜陵镇……”

  角落里,王鹊喜盯了老大一会,缩回头,闷闷不乐地穿过小巷,去跟胡铃铃和丁丁会合。

  家里又是分家又是吵架,丁丁被他们丢在家里,关了几天禁闭,都快变成暴躁的小狮子,再不放风简直要爬墙。

  做探子真不好玩,像个偷偷摸摸的小蟊贼,还不如正大光明去跟他们做事,像那个女学生一样。

  读过高中有什么了不起,她还读过师范呢!

  军事护理课谁没学过,她为了酿出好酒,跟季昆仑有一点共同语言,还偷偷跑去研究过中医西医和各种药材……

  她明知这种火气来得莫名其妙,反正就是忍不住生气,看辛晓兰不顺眼,连带着跟她接触的人也不顺眼。

  她正嘀嘀咕咕,胡铃铃迎面而来,拿着一个冰糖葫芦堵在她面前,丁丁跟在她身后,吃得有滋有味。

  她这会可没心思吃零嘴,避开冰糖葫芦绕着她继续走,气呼呼道:“我们回家!”

  “再不吃,以后咱们去上海就吃不上啦!”

  “你自己吃!”

  胡铃铃只好跟上:“你们昨天晚上到底怎么啦,问他他也不说。”

  “姓辛那女人到底哪里好,高高在上,嘴巴又坏,为什么所有人都围着她转!”

  “因为她是二嫂。”

  “不行,你不要跟她好!反正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有了从小到大的伙伴全心全意的安慰,胡铃铃自己的那点心绪反倒是不那么重要,扑哧一笑:“都是一家人,闹什么别扭。”

  王鹊喜连冰糖葫芦也看不顺眼了,劈头夺了过去。

  胡铃铃一笑,低声道:“你说我能帮上二哥二嫂什么忙?”

  王鹊喜一愣,上下打量她:“不准去!”

  “不准什么?”一人重重拍上王鹊喜的肩膀。

  两人同时回头,惊叫:”二哥!“

  “想参加,去跟你们二嫂说一声。”王君池指着巷外。

  两人面面相觑,胡铃铃朝王鹊喜身后躲了躲。

  王君池眸中伤痛之色难掩,刻意忽视她,又是一巴掌拍在王鹊喜头顶:“我们缺两个拿得出手的招牌,一个宣传队,一个医疗队,你们想想办法。”

  “我不!”

  “不想也行,以后家里的事情交给你,父母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王鹊喜一阵心惊肉跳,嘟哝道:“好好的说这个干嘛!”

  王鹊喜将冰糖葫芦递向王君池,终于有点求和的意思。

  王君池笑了笑,接过来:“我替你们二嫂谢啦。”

  王鹊喜满脸不情愿:“二哥,她要真是大家闺秀,你们去天津租界也行啊,何必在这里受罪。”

  他们不是在这里受罪,只是这一切如何跟从小娇养的小妹解释,王君池在心里叹了又叹,选择一种她比较能懂的话语,正色道:“我们就是从天津租界逃出来的,她的父亲姓辛,是天津商会的副会长。”

  王鹊喜呆住了,冲他小心翼翼比了比大拇指:“二哥,你还真行。”

  果然还是听偏差了!王君池气得冒烟,简直不想跟她废话。

  胡铃铃怯生生开口:“二哥,你不想分家对不对?”

  王鹊喜疑惑地看了胡铃铃一眼,低声道:“二哥,表哥和我们都是闹着玩的,你可千万别信。”

  王君池气急败坏:“什么闹着玩?战争时期,一切都得小心,犯了什么事全都是从重处罚,你们不要当成儿戏。”

  王鹊喜沉下脸:“那好,要不要把我当成奸细抓起来!”

  胡铃铃拉住王鹊喜:“二哥,你先忙,我们走了。”

  胡铃铃拉着王鹊喜离去,王君池拿她实在没办法,只好转身离去。

  两人走到无人处,胡铃铃一把抓紧王鹊喜的手腕,急道:“到底怎么啦!”

  王鹊喜苦着脸:“表哥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了鬼子话,说以后带我们闯荡大上海,多个本事多条路,结果被辛晓兰听见了……”

  她没敢告诉胡铃铃,她和庄疯子就是故意的,这事她也有份。

  一个孩子的笑脸从街角露出来,丁丁眼前一亮,朝着他飞奔而去,转眼就不见踪影。

  王鹊喜追了几步,被胡铃铃拉住了,那孩子是蔡琼英的小儿子,让他们自己去玩,铜陵镇这么小,到处都是熟人,不怕他们反了天了。

  傍晚,铜陵战地服务团的横幅下,两张桌子和两个牌子隔了一个街口那么远,总算不会彼此妨碍。

  宣传队牌子前,坐着王君池。

  医疗队牌子前,坐着林静之。

  林静之颇为得意,在桌前正襟危坐,冲着王君池一笑。

  “真是做梦也没想到,有生之年,我林静之也能跟文曲星二哥平起平坐。”

  “瞧你说的……”

  林静之摆手打断:“你可千万别谦虚,你在我心目中一直是文曲星,高高在上,可望而不可即。”

  王君池有些坐立不安:“这么晚了,收拾收拾走吧,静之,今天多谢你的鼎力相助,明天我请你吃饭。”

  “不不,你看我一不会打仗,二不会写文章,还得感谢你给我一个报效国家的机会。”

  “只要你愿意,以后报效国家的机会多的是。”

  林静之终于舍得起身走了,背影很快消失在街头。

  王君池将桌子椅子和招牌收好,正在犹豫要不要收横幅,夜色渐浓,街的另一头,夏守一一身便衣,和王君城缓缓走来。

  夏守一遥遥笑道:“干得不错,二少爷。”

  两人在横幅下站定,王君城双手抱胸看着,脸上阴晴不定。

  王君池笑道:“怎么,想找茬?”

  “你从家里搬出来了?”

  “搬了,家里到底不方便。”

  王君城冷哼一声,算是终结这个话题。

  “君池,”虽然周边已经没了闲人,夏守一还是刻意压低声音,“最近铜陵镇的情报沉寂下来,我怀疑他们有所警觉,或者撤到其他地方。”

  王君城正色道:“都有可能,前线战斗正酣,铜陵镇无险可守,重点应该不在我们这里,再者他们已经对铜陵镇了如指掌,没有必要再继续呆下去。”

  王君池点头:“保险起见,铜陵镇还得清理一次。我们就是变成篦子,也要把这几只虱子找出来!”

  夏守一叹道:“等不了你变篦子了,滕县丢了,台儿庄情势危急,铜陵镇岌岌可危,上头命令我们疏散百姓,清空整座城。”

  “要在这里打?”两兄弟同时开口。

  “要打!”夏守一环顾繁华的街道和一家家商铺,轻轻说了一句,“确实可惜。”

  他还有话没说完,临沂滕县台儿庄,上海北平南京徐州,古老的中华大地上,哪一座不是几百年几千年的城,哪一座城市不可惜,哪一场战斗和牺牲不惨烈。

  两兄弟其实也有同样想法,两人欲言又止,脸色都沉下来。

  铜陵镇毕竟是两人的家乡,疏散和迁移都不怕,怕的是疏散空城之后,战火仍然不放过这座城市,千年基业将毁于一旦。

  侵略者不会管这是谁的家,只会把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的中国人当待宰的羔羊。

  战火不会吝惜他们从无到有攒下的家业,经营得有多么不易。

  “咱们这如果守不住的话……”

  王君城明知这话说得不应该,还是试图进行最后的挽救。

  “守不住也得守!”夏守一神色肃然,“前面还有台儿庄,我们还能争取一点时间。”

  两兄弟交换一个眼色,都是满面肃然。

  供桌上虽空空如也,胡铃铃怔怔看着,那把大刀好似仍留在面前。

  庄小雅不知什么时候来到门口,也不去打扰她,随着她的目光看去,目光哀伤。

  胡铃铃回头一看,吓了一跳:“娘!”

  “铃铃,我一直想问你,如果分家,你想要什么?”

  胡铃铃一愣,摇头道:“爹娘待我恩重如山……”

  “别说场面话,你知道我们家不兴这套,铃铃,我是把你当媳妇才这么问你。”

  胡铃铃淡淡道:“分家也好,这个家人心已经散了,至于要什么,爹娘给什么我们拿什么,没有二话。”

  “我明白了,你早点回房睡吧。”

  庄小雅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疲惫地闭上眼睛。

  胡铃铃回头看了一眼,欲言又止,匆匆离去。

  胡铃铃回到房间,丁丁跟董家小子玩了一天,早就累得不行,把自己睡成一个茧子。

  王鹊喜正在跟庄秦拍桌子讨论怎么分家,看她来了,连忙把她抓过来壮声势。

  “苍原乡下那些破房子没什么好要的!要钱!去上海开铺子!开酒馆!”

  胡铃铃笑眯眯看着王鹊喜和庄秦胡闹,坐下来继续绣东西。

  庄秦这些年经常到处疯跑,见多识广,并不觉得王鹊喜的想法有啥不合理,掏出一张挺破烂的地图跟王鹊喜头碰头琢磨。

  胡铃铃有些失神,一针扎在指头,连忙擦了擦血,连同痛呼一起忍了下来。

  另一边,王鹊喜被地图的纸边割了一下手,捉住手指头大呼小叫:“表哥,我出血啦!你赔我一个肉饼!”

  庄秦凑近一看,气得想打她:“哪有血!”

  胡铃铃无声地笑,笑着笑着,一大颗泪落下来,没入红色的布料里,无踪无影。

  商会仓库门口,胡铃铃匆匆赶来,在一旁等了老大一会,终于等到辛晓兰闲下来,赶紧带着几分羞涩递上一面旗帜。

  “谢谢!”辛晓兰展开旗帜,看到战地医疗队几个大字,随即将旗帜挂起来。

  胡铃铃看了看周围五个女人,发现年纪大的已经做了奶奶,年纪小的不过15,皱了皱眉,低声道:“二嫂,你们就这么几个人,能行吗?”

  辛晓兰对几人道:“一会你们先进去熟悉环境。”

  众人倒也不客气,推推搡搡嘻嘻哈哈走进去。

  辛晓兰苦笑道:“只能先把架子搭起来,再找人帮忙。”

  “你看我行吗?”

  “你已经帮了我大忙了!”辛晓兰不敢接她的茬,她还算好说话肯帮忙,她背后那两个,哪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胡铃铃笑了笑,到底还知道没什么指望,默默退到一旁看着。

  季昆仑和刘善文匆匆走来,刘善文冲胡铃铃点头笑了笑,季昆仑始终没好脸色,一把扯下战地医疗队的旗帜。

  “你干什么!”辛晓兰急了。

  季昆仑抓着旗帜冷冷道:“你胆子也忒大了!”

  刘善文正色道:“辛姑娘,你伤刚好,就别揽事了。医疗站要是谁都能开,要我们这些医护人员干什么?”

  胡铃铃突然站到季昆仑面前:“你还我旗子!”

  季昆仑一愣:“你又想干嘛?”

  “我不是医生,但是旗子是我绣的,你别抢。”

  辛晓兰笑道:“季师兄,我也想为抗战出一份力,请多多指教!”

  季昆仑和刘善文面面相觑,刘善文接过旗帜塞给胡铃铃。

  “你叫我师兄,”季昆仑脸色和缓很多,“简单的包扎会不会?”

  辛晓兰斩钉截铁道:“会!我的老师是戴维斯教授。”

  季昆仑颇为意外地看她一眼,声音和缓许多:“还有呢?”

  辛晓兰脸上有自信的笑容:“这样就够了,不是吗?”

  “你们有多少人?”

  “多年前,红十字会林可胜教授针对战地救护提出高度机动灵活,减少每个医疗队的编制的意见。”

  季昆仑笑了笑,板着脸道:“少跟我显摆理论上的东西,我问你,你们到底有多少人?”

  “加我在一起,六个。”

  “还有我呢,七个!”胡铃铃在一旁帮腔。

  季昆仑终于笑出声来:“七个人就想干医疗站,你们胆子不小嘛。”

  辛晓兰松了口气,笑道:“所以还是要请师兄帮忙。”

  刘善文笑道:“季队长,你就别吓唬她们了,直说了吧。”

  辛晓兰和胡铃铃面面相觑,略带惊喜地看着两人。

  季昆仑指着刘善文:“这是刘善文,以后她就是你们的医疗站站长,我们那的地方不够,以后专注于做转运医疗站。

  “我这就把轻伤员转移到这里来。”刘善文冲两人点头。

  辛晓兰深深鞠躬:“多谢季师兄!”

  胡铃铃学着她的样子深深鞠躬。

  刘善文笑道:“走吧,先跟我去搬医疗器械过来。”

  季昆仑指着胡铃铃:“姑娘,运送医疗器械都是细致活,你跟她去盯着。辛姑娘,你带我进去看看。”

  “是!”胡铃铃倒是没想到有这样的转机,和辛晓兰相视而笑。

  商会库房早已清空,十分阴暗。

  季昆仑和辛晓兰走进,先来的五个女子平时嬉闹,做事一点也不含糊,正在埋头打扫。

  季昆仑一边走一边说:“天气太冷,伤兵员大量出血,十分虚弱,要注意防寒保暖。”

  “是!”

  “时刻注意卫生消毒,防止交叉感染。”

  “是!”

  季昆仑停住脚步:“戴维斯教授还好吗?”

  “我们上次告别的时候,他正准备回美国躲避战火。”

  季昆仑叹了口气。

  “他让我跟他一起走,我没有答应,国难当头,匹夫有责,他能走,我不能。”

  季昆仑看着她温和地笑:“你的伤好全了吗?”

  辛晓兰点头,甩了甩手臂,脸上出现因疼痛而扭曲的表情,挤出笑容道:“皮外伤,不碍事。”

  “确实是皮外伤,就是延误治疗导致的并发症。”

  辛晓兰讪笑,无言以对。

  “听口音你是天津人?”

  辛晓兰点头。

  季昆仑犹疑开口:“天津有一位辛兰舟先生……”

  辛晓兰笑道:“正是家父。”

  季昆仑微微一愣,正色道:“手上的伤,我跟你再检查一遍。”

  “不碍事,我自己能行……”

  “走!”季昆仑不跟她啰嗦,转身就走,辛晓兰只得跟上,冲着几人叫道:“一会去搬一些干草来,越多越好。”

  “好。”

  众人齐声回应。

  一缕明亮的光线迎面而来,照亮了季昆仑凝重的表情。

  走进家门,胡铃铃刻意放轻脚步,生怕自己的雀跃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门后,庄小雅闪身出现,脸色不怎么好看,看来等了很久。

  胡铃铃吓了一跳:“娘。”

  “你二嫂呢?”

  “她还在医疗站治伤兵。”

  庄小雅紧张地看着她:“哪里的伤兵?”

  “有临沂的,也有滕县的,听他们说伤亡太多,战地医院实在收不下才往这里送。”

  等胡铃铃关上门,庄小雅呆呆站着,艰难开口:“看见你大哥没?”

  胡铃铃摇头。

  “一定要盯住他,跟他说清楚,不管他要走要留,我都要一个准信,别像以前那样瞒着我们。”

  不等她反应回来,庄小雅忽而打开大门:“医疗站是不是商会总仓库,你带我去看看!”

  胡铃铃呆住了。

继续阅读:第二十四章 这是我的遗言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战徐州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