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站门口一片忙碌，百姓用简易担架抬着伤兵疾步而来。
庄小雅抱着一个木盆蹲在一旁，为一个伤兵擦拭脸，伤兵躺在干草上，脸上血污遍布，一双眼睛定定看着庄小雅，笑意渐渐涌现。
一盆水都黑了，伤兵终于露出一张略显稚嫩的脸，庄小雅撇开脸，落下泪来，冲着一人喊道：“李大姐，你去医院找点干净绷带来，这些绷带没法用了。”
“好。”李大姐连忙匆匆离去。
庄小雅接过一盆清水，继续为另外一位伤兵擦拭。
徐亮亮和一个士兵用担架抬着一个伤兵跑来。
徐亮亮声音嘶哑地大喊：“让一让！快让一让！”
庄小雅焦急地凑上来看了看，被徐亮亮撞倒在地，庄小雅挣扎起身，但是腿脚已失去力气，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担架上的伤兵。
伤兵浑身血污，显然已没了生气，一只残破的手垂落在一侧。
庄小雅刚想开口喊住担架队，伤兵突然用川音呼喊：“五哥！”
徐亮亮停住脚步，回头一看，腿渐渐矮下来，一手托着担架回头凑到伤兵面前：“五哥，你再撑一会。”
徐亮亮拖着哭腔冲着街那方大喊：“医生！医生！快来救命啊！”
担架上的伤兵嘴巴动了动，徐亮亮连忙凑上去，伤兵发出几个破碎的音：“师长被我藏在……在城门阵地壕沟……”
伤兵头一歪，晕厥过去。
徐亮亮瘫坐在地，嚎啕痛哭。
辛晓兰匆匆跑来，探了探鼻息脉搏，冲着徐亮亮正色道：“人还有气，你哭什么！还不赶快送去抢救！跟我来！”
徐亮亮一跃而起，抬上伤兵就跑。
一旁，王鹊喜不知道从哪钻出来，战战兢兢地看着，扶住庄小雅，低声道：“娘，我们还是回家吧。”
庄小雅摇头：“这里人手不够，你应该跟二嫂学学。”
王鹊喜还是不服气：“娘，你也知道我从小胆子就小，这些伤兵时时刻刻有可能……”
发现庄小雅瞪着她，王鹊喜意识到什么，环顾一周，立刻停下来。
庄小雅正色道：“国难当头，谁也不能袖手旁观。鬼子要是打过来，他们可不会管你胆子小不小。”
“我才没有这么笨，鬼子来了我们不会跑吗！”
“跑？”庄小雅指着外面，“家都没有了，你们能跑到哪去？跑得了一时，难道能跑一辈子？”
王鹊喜嘟哝道：“好了好了，您说的都有道理。我也没有袖手旁观，今天来来回回送水送吃的，我都跑了多少趟了！娘，回家吃饭吧。”
庄小雅怒道：“啰嗦什么，你现在就畏首畏尾，你哥要是上了战场，说不定也在这些伤兵里头！”
“我哥在演武场呆着，他才没去呢！”王鹊喜被当众训得好没面子，甩手走了。
庄小雅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心中长长叹息。
都说穷养儿富养女，太平年景，随便怎么富养都不要紧，如今兵荒马乱，这个女儿到底还是富养错了。
王君池正躺在床上睡觉，门开了，辛晓兰蹑手蹑脚走进来。
王君池继续假寐，小心地观察她的举止。
辛晓兰将一个包放在床榻，王君池一把抓住她的手，辛晓兰顺势扑入他怀里。
也许是珍惜这最后的宁静时光，王君池没有推拒。
两人默然拥抱，心跳初初如雷，继而又平静下来。
良久，辛晓兰闷闷道：“你娘今天来了战地医疗站，这是她让我给你的，说这些产业以后归你处置。”
王君池一愣，猛地拉开包，里面是一串钥匙。
王君池大喜：“我们有地方了！”
“有没有空旷的地方，伤兵实在太多了，我正在担心这个仓库不够用呢。”
“有是有，但是……”
王君池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辛晓兰的手，辛晓兰皱眉避让。
“我担心你应付不过来。”
“季师兄帮了我很多忙。”
“你自己保重，实在撑不住就回家休息，没有人会说你。”
辛晓兰狡黠一笑：“谁敢说我，我一定骂回去。”
王君池笑道：“好好，看我的面子，对喜鹊手下留情吧，她表面上一看我们就跑，其实还挺想跟着我。”
王君池顿了顿，笑容温柔：“她从小就是我的跟屁虫。”
辛晓兰笑：“看我心情！”
王君池在皮包里翻找。
“你找什么？”
王君池叹气：“一分钱都没有，看来我爹还是舍不得。”
“你知足吧！我还以为提过分家之后，你爹娘会直接把我们赶出铜陵镇呢。”
王君池苦笑着摇头：“我倒是有这个心理准备，现在看来，他们是想把搬不走的东西给我，钱财留给庄疯子带走。这样也好，庄疯子心思重，心眼小，从小就爱跟人别扭……”
辛晓兰想到什么，喃喃自语：“你表弟心思重，心眼小，爱跟人别扭……”
王君池点头：“他从小没爹没娘，等于是我的亲弟弟……”
辛晓兰沉下脸，转身就走：“说来说去还是血浓于水，我白白做了一回坏人！”
王君池醒悟过来，懊恼地敲打自己的脑袋。
镇公所大门紧闭，院子里一片静默。
王君池背对着正厅大门站立，周围坐着一圈各式打扮的青年。
钱掌柜拊掌道：“好，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我们的铜陵镇战地服务团正式成立，我年纪大，就多做一点事，担任服务团的团长，王家二少爷担任服务团的党支部书记。”
众人鼓掌。
屋内的王辅元闻声而起，踉跄而出，默然站在屋内的暗影里，看陌生人一般看着王君池，目光迷茫。
王君池笑道：“以后各位叫我王二就可以了。”
“王二哥！”
“王二爷！”
众人笑着起哄。
钱掌柜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同时，我们的战地服务团医疗队也正式成立，大家都看到了辛姑娘的本事，我就不多说了，不过辛姑娘说过人手不够，这还得靠大家多多发动群众来帮忙。”
王君池感慨道：“鬼子打到面前，大家都有危机感，不用怎么说都已经行动起来，非常有利于我们开展工作。不过，我们还得提高警惕，防备特务破坏抗日事业，同时合理调配，让最少的资源发挥最大的作用。”
钱掌柜点头：“是的，调配资源看起来简单，需要很大的耐心和科学的管理，我们先从这方面入手，尽快让战地服务团在战时发挥最大作用。”
王君池正色道：“战时服务团临时办公室设在商会，战地医疗队则是商会总仓库，小李，你文化水平高，就负责统筹接待，大家有事情可以上商会去协商。”
一个长衫青年站起来：“是！保证完成任务！”
王君池肃然道：“我们时间已经不多了，大家快行动起来吧！”
钱掌柜环顾一周：“大家还有没有问题，没有问题就散会吧！”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离去。
钱掌柜也抱拳离去。
王君池回头，和王辅元目光交会，轻声唤道：“爹。”
王辅元不发一言，转身就走，王君池连忙跟上。
来到后花园，王辅元满心烦乱，干脆去侍弄盆景，又在心里悲哀地想，这份家业连同这些精心侍弄多年的好东西肯定要被舍弃，再折腾毫无意义。
王君池走过来，为他把盆景放回架子上。
王辅元叹道：“养这花花草草跟养孩子差不多，一不留神就枯了，死了，要不就长歪了。”
“爹，我没有做错。”
“我好歹比你多吃了几十年的饭，有没有错，我比你清楚。我该给你的都给你了，你要愿意回来，我还当你是儿子，但是，你在外面干的那些七七八八的事情，不要带进这个大门！”
“爹……”
“我跟你娘白手起家，弄这点家当很不容易，经不起什么风浪！”
“爹，南京那么大的城市，说丢就丢了，最后还是百姓遭了殃，我们铜陵镇只是个小地方，如果敌人打过来，只怕一夜之间就会变成废墟。”
王辅元长叹道：“咱们王家本来上无片瓦，所有家当都是我跟你娘一点点攒起来的，要是真的被炸成废墟，那也没有办法，只能从头再来。”
“好，到时候我们一块重建家园。”
“你这句话能唬住自己，别拿来唬我，你跟你大哥是什么想法，我心里明白得很，你以为我是舍不得这些房子吗……”
王辅元长长叹息，背着手离去。
王君池连忙跟上来：“爹，我们战地服务团的首要困难是资金问题，没有资金，就没有办法购买药品等物资……”
王辅元悠哉悠哉唱起歌来：“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
王君池停住脚步，满脸黯然。
庄秦又听了个墙角，一溜烟跑出来，探头探脑看着门内，笑容十分得意。
爹娘到底还是明白人，没白白便宜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儿子。
他对前途很有信心，等他在上海扎根下来，赚回铜陵王酒庄这样的家业应该不在话下。
王辅元冷着脸走出来，庄秦迎上，笑道：“爹，回家吗？”
此时此刻，庄秦脸上的笑容十分刺眼，又让王辅元心底有几分安慰，夫妻辛辛苦苦养了五个孩子，能保住一个算一个吧。
王辅元脸色和缓下来，摇头道：“出去溜达溜达，反正看一眼少一眼。”
“爹，别去了，街上全是伤兵，血糊糊脏兮兮的，又缺医少药，死了都来不及收尸，身上全是苍蝇。”
王辅元愣了愣神，脸色又沉下来，推开他就走。
庄秦紧跟两步：“爹，别惦记着铜陵镇这点家当，还是跟我去上海吧，上海遍地都是黄金，开个小铺子或者炒炒地皮就能发横财……”
“别说了，我跟你娘不会去上海，那是你们年轻人的地方。”
“不会不会，上海吃得开的老人家多的是。”
王君池走出来，王辅元高声道：“老二，你娘一直没回来，你带我去找找。”
“不用找了，娘一直在照看伤兵，脏死了……”
王辅元回头怒目而视，庄秦停住脚步，把剩下的话收了回去。
王君池跟上王辅元的脚步，庄秦看着两人的背影，冷哼一声。
王辅元突然回头：“庄疯子，你还在家里耽搁什么，赶快去买票，我已经吩咐老黄跟你一起去徐州！”
庄秦紧张起来：“爹，买几张？”
王君池和王辅元同时开口。
“5张！”
“3张！”
王君池和王辅元交换一个眼色，默然离去。
“到底多少！”
王君池头也不回道：“现在的票非常紧张，有多少买多少，能买到再说！”
王辅元跟上王君池的脚步，口气也急了：“听你哥的，赶快去！”
庄秦懊恼地抓自己头发：“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听你的……”
铜陵镇车站医疗站，刘善文等医疗队员对辛晓兰已经十分熟悉，看她脸色焦急冲进来，倒也没人拦阻。
辛晓兰径直走进药品室，看到眼前各种空瓶子空盒子，真是两眼一黑。
季昆仑得到消息，紧走两步来到药品室门口，不知道是不是这些天太过辛苦，脸色一片青黑。
辛晓兰翻箱倒柜找得满脸焦急，一脚踢开挡路的小板凳，抬头一看，惊叫：“季师兄！”
辛晓兰连忙把小板凳扶起来：“我那有个伤兵的腿脚感染严重，我先想想办法，看能不能不要截肢，保住这条腿。”
季昆仑摇头，环顾一周，轻笑道：“我看了看，你除了手术还算过关，其他一概不及格。”
辛晓兰不好意思地笑：“多谢师兄教诲。”
“少来这套，你要是成天会做这些表面文章，学校也不会收你这个学生。”
辛晓兰挺直胸膛，斩钉截铁道：“哪有不过关，我的成绩都是第一名！”
季昆仑大笑。
辛晓兰也放松下来，嘟哝道：“师兄，为什么现在都把人往我们那边送，现在有两个轻伤发展成重伤，你能来帮帮我们吗？”
“我要去滕县善后。”
辛晓兰醒悟过来，大惊失色：“滕县，那里已经被鬼子占了！”
“城内全是尸体，很容易爆发疫病，我必须马上协助红十字会处理，避免造成更严重后果。”
“你想让我跟你一块去？”
“不，我是来交代我的遗言。”
辛晓兰大惊。
“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别这么看人。”
“照顾好喜鹊，别让她给人欺负。”
辛晓兰一愣，笑道：“她那脾气，谁能欺负得了。”
季昆仑并没有闲心跟她多谈有关喜鹊的事情，扭头就走。
辛晓兰下意识继续翻找，猛地一拍脑袋。
这两人明明是郎有情妹有意，又足足订婚十年，没有感情鸿雁来往也孵出感情来，哪能说分就分开。
这个月老她做定了！
经过炮火的洗礼，猛虎大刀队的旗帜已经有些破损。
王君城高举旗帜，一马当先走出演武场。
他的身后，周翰林等人背脊笔挺，无比骄傲。
掌声轰然而起，围观的百姓纷纷让开路，站在一旁冲着他们鼓掌欢呼。
胡铃铃抱着一块布料从绸布庄闻声而出，遥遥看见王君城，惊喜交集。
一直蹲守的女记者陆英大喜过望，连忙追上来：“长官，恭喜你们猛虎大刀队凯旋归来。”
王君城笑着点头。
“不过，我发现似乎人多了一些？”
“在临沂伤亡19人，在路上补充39人，在铜陵镇的第二梯队又新招了不少人。”
陆英激动起来：“长官，发了临沂大捷的报道之后，大家非常惦记你们猛虎大刀队，我们想请你们说几句。”
“没什么好说的，仗还没打完，我们要去训练，谢谢你。”
陆英颇为失望。
“快走吧，别耽搁了，夏长官在等咱们呢。”
王君城加快脚步，大家也都不耐烦了，走在平地像在飞。
胡铃铃紧追几步，冲王君城轻轻招手，只是人太多太杂乱，王君城没有看见，胡铃铃失落地放下手，看着他脚上的鞋子，抿嘴而笑。
猛虎大刀队的旗帜插在军营训练场，众人整队完毕，神情严肃而兴奋。
夏守一和池师长拍着手走来，王君城回头一看，立刻敬礼：“长官好！”
众人同时敬礼，齐声：“长官好！”
夏守一回礼：“勇士们好！”
池师长走到王君城面前一笑：“听老张说了，你们这次在临沂打得不错嘛。”
周翰林等队员面面相觑，都精神起来。
王君城笑了笑：“哪里，没打过瘾。”
池师长笑道：“就喜欢听你这句话，没打过瘾，来台儿庄打吧！”
王君城正色道：“随时听候长官调遣。”
池师长点头道：“我想把猛虎大刀队作为台儿庄城外的机动部队，所以，请你帮忙扩充大刀队。”
“太好了，谢谢池师长！”
“我们都很认同你的训练方法，准备给你增派一些好手。”
“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不过，我能不能自己去挑人？”
夏守一咳嗽一声，低声道：“别得寸进尺啊！”
池师长大笑：“看来你早就成竹在胸了，这样吧，你自己去挑人，只要你挑中的，无论军衔高低，一律归你指挥。”
“你可别犯愣，军衔高的你指挥不了。”夏守一连忙提醒他。
“军衔高怎么啦，我还就不信这个邪！”王君城根本不接招。
池师长笑道：“看来你们关系匪浅啊，老夏，大刀队你来坐镇如何？”
王君城和夏守一同时叫道：“不行！”
池师长大笑：“看来你们的默契还不错，那么就这么决定了，王队长有什么管不了的人，老夏你来出面。”
“行！”夏守一无奈地笑。
“任务艰巨，你们多加珍重！”池峰城拍拍王君城肩膀，准备离去。
王君城突然堵在他面前：“长官，我想替我们的大刀队讨一个正式番号。”
“不行。”
王君城惊讶地看着他。
夏守一低声道：“没有番号，你们在临沂会不会打仗？”
“当然会打！”
“作为一名军人，无论身在何处，心中就该有一个番号，那就是中国军人抗击侵略的钢铁之魂。”
池师长一愣，看着夏守一笑道：“说得好！”
王君城还是有些不甘心：“好，杀鬼子的战场就是编制，哪里有鬼子哪里就会有我们的番号……”
战士们的歌声遥遥传来：“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池师长、夏守一和王君城回头一笑。
池师长退到一旁：“这样吧，我看看你们训练。”
王君城连忙敬礼：“是！”
三人往回走，王君城跑到在队伍面前站定，拔刀。
刀光耀眼，众人目不转睛看着。
王君城大声道：“出刀时，刀身下垂，刀口朝着自己。”
王君城演示，众人纷纷跟着比划。
“一刀撩起来，刀背磕开步枪。”
王君城一刀撩起，用刀背演示如何磕开步枪。
众人跟上。
“刀锋向前画弧，正好砍掉对方的脑袋！”
随着他的演示，众人完成砍头的动作。
一个士兵嘟哝道：“太简单了吧，这管用吗。”
众人议论纷纷。
“这一招制敌的威力在于挥刀时同时荡开对方武器，因为和劈砍一个动作，对手来不及回防就中招了。”
周翰林喝到：“你们别瞎起哄，当年我们靠这招砍了不少鬼子的头。不信你们去问问，鬼子战场上拼刺刀的时候最怕的是啥。”
“怕西北军的大刀。”夏守一走过来，“我来教大家一招，敌人站定之前，抢先朝他大腿开一枪。”
池师长看着夏守一，颔首微笑。
夏守一正色道：“由于距离差一点，刺刀无法还击，子弹穿过对方大腿，会钻入地下，不必担心误伤。拼刺刀属于全身配合的高难运动，鬼子大腿中了一枪，就只能任我们宰割了。”
王君城喝道：“记住了吗！”
众人回答：“记住了！”
“练起来！”
“是！”
胡铃铃一路小跑而来。
王辅元坐着看报纸，抬眼看看她：“怎么回事？”
“猛虎大刀队在临沂打了胜仗！凯旋啦！”
王辅元惊喜地站起来：“他们人呢！”
“大哥带队，都被夏长官叫走了。”
“你不是在二嫂那帮忙么？”
“我去买点布给当兵的补衣服。”
王辅元点头坐下来：“铃铃，这些年我们王家可有亏待你？”
胡铃铃连连摇头：“没有！”
“庄疯子买票去了。”
“买票！”胡铃铃满脸惊讶。
“等票买回来，你赶紧跟他走吧，你们一天不走，我们做父母这颗心就一天放不下。”
“爹，你们不走，我怎么敢……”
“别争了，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即使有，也不会长久，你跟庄秦能一起去上海，好好生儿育女，就是我们最大的心愿。”
胡铃铃黯然道：“爹，我明白了。”
阳光耀眼，战地医疗队的旗帜在门口飘扬，陡然给人几分希望。
临时组织的担架队非常尽职尽责，源源不断将伤兵往这里送，几个拄着拐杖的伤兵有些憋不住了，正要往外走，透透气。
范镇长和王君池一前一后走出来，王君池频频回望，满脸焦虑。
辛晓兰匆匆跟出来，脸色苍白，发丝纷乱，王君池连忙掏出手帕为她擦拭脸上的血迹，轻声道：“你身体还没休养好，别太累。”
辛晓兰摇头苦笑，欲言又止，瞥见一副担架经过，神色紧张地追了上去。
王君池和范镇长相顾无言，同时摇头叹气。
范镇长低声道：“我的建议，你考虑得怎样？”
镇公所统共二十多号人，全都是铁骨铮铮的好汉，主动提出要范镇长组织训练，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铜陵镇之战。
范镇长自然求之不得，只是现在谁都忙得脚不沾地，谁也没空帮这个忙，他只好求到王君池头上来。
“游击战术训练我只是有所涉猎，真刀实枪地跟鬼子干还真没有，要是我大哥在就好了，他训练队伍很有一套。”
“他来了我也不敢跟他开口，他管的是大部队，哪里看得上我手里这十几二十号人。”
“这样吧，我尽量教教大家配合正规部队作战的方法。”
“这里太挤了，我们腾出几间十字街的空屋子，有的情况比较好的伤兵可以转移到那边去。”
“好的，我这就去安排，多谢范镇长。”
“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王君池没等到范镇长下面的话，抬头一看，和范镇长一起张大了嘴巴。
蔡琼英迎面而来，背上显然是一把大刀，刀把上红缨飘飘，在阳光里无比绚烂。
“人都交给我，我来！”
蔡琼英身后，丁丁和蔡家小子走来，一人抓着一把刀，都是背脊笔挺，笑容灿烂，像两个凯旋的小英雄。
王君池刚走出门，林静之迎面而来。
王君池一愣：“你们不做生意？”
林静之苦笑：“哪有生意，早就关张了。”
“那你……”
“我筹集了一批药品和物资给你们，不过，我那缺人手，还得麻烦你们自己去搬，人多来几个最好，要是没有人，多跑几趟也行。”
“真是太感谢了，我这就叫人去！”
“都是老同学，谢什么呢，你能干这么大的事情，我与有荣焉。”
“国家危难之际，尽力而为。”
“二哥，其实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你一走就杳无音讯，不过现在我有答案了，你是好样的，我自愧不如。”
王君池拍拍他肩膀，笑道：“怎么会呢，你不也为抗战做出了自己的贡献。”
“你们有没有地方住，我们药店关了门，还能安顿一些人。”
“不必麻烦，我们都安排好了。”
“对了，你跟军队有没有联系，张将军会不会调回来，我对张将军景仰已久，想筹备一点物资去劳军。”
“这些军队上的事情我也不清楚，还得去打听打听。”
林静之满脸失望：“二哥，我发自内心想为你们出点力。”
王君池回头一笑：“你已经出了很大力气，回头搬完药我们再聊。”
林静之笑：“好！我等你！”
林静之匆匆离去。
王君池停住脚步，不远的街角，夏守一冲他点了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转进小巷，夏守一脸色微变，压低声音道：“他刚刚是不是问你军队的事情？
王君池蹙眉不语。
夏守一也不催他，继续朝前走。
王君池追上他的脚步，低声道：“他是抗日积极分子，不仅捐献了一批药品，还把药店腾出来想给我们用。”
“咦？”夏守一笑了笑。
王君池笑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他跟我同窗10年，彼此知根知底，他虽然不是徐州人，但是从小在徐州长大，应该不至于做出那种事。”
夏守一正色道：“你也说是应该，而没有确定，对不对。”
王君池点头道：“我回来之后也曾经对他有所怀疑，不过通过这些事看来，他这个人信得过。”
夏守一犹疑不语。
“对了，怎么好些天没见你和大哥。”
夏守一笑道：“你大哥领了很艰巨的任务。”
“难道是让他训练出一支大刀队？”
“岂止是大刀队，李长官命令他尽快把自己的刀法推广下去，这次将是一场恶战，多一分准备，多一分胜算。”
王君池笑着点头。
夏守一拍在他肩膀，低声道：“我来找你，是要交给你一个任务，立刻跑一趟滕县，去将川军王师长的遗体接出来，王师长的手下会跟你一起去，指引他遗体的位置。”
王君池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有问题？”
“没有！我马上出发！”
夏守一点点头，两人走出小巷，立刻分道扬镳。
小巷另一头的转角，一只脚伸出来，又迅速收回，悄然离去。
第四卷 狭路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