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主无奈叹道:“兄台,你误会我了。我没有不想帮你,更没有打算乘人之危赚你的钱啊。我现在是真的帮不了你。因为你家的郎君刚刚骑走那匹红鬃马就是我的。我时下也没有多余的马匹可以借你呀!若是有的话,我干嘛不借给你呀。我拜托你不要真把我当成奸商,好不好?”
此刻,安奴奴完全听不了店主说什么了。她现在满脑子想得的事情都是没有马匹,她追不上公主。公主的性子虽然是很果断,但是有时也很冲动。万一公主跟人起了冲突,没人劝可怎么办好啊!安奴奴越想越怕,后面就直接木讷道:“天啊,我怎么办!我闯大祸了!”
店主见奴奴一脸木讷,又安慰地言道:“兄台,我觉得东西被贼人窃走了,这也不能怪你,应该说是窃贼太狡猾了。你不要这样嘛。我看你家郎君是一个明理的人。这等事情我想他应该不会太责怨你的。”
安奴奴木讷地呢喃着, “是啊,李兄是不会怨我,但是我不能原谅自己!万一李兄要是出了什么事情的话,我可怎么办呀。我拿什么去赔老府君呢?”说完,她忽然流泪哭了起来。
这让店主不由得皱眉道:“兄台,你怎么突然就哭了呀!凡事都是解决的办法。你家郎君敢在冬天计划渡玉门关,可见他是一个有胆色的人。类似他这样的人敢支身追贼也不是很让人意外。我想你家郎君既敢这么做了,那他一定也有相应的谋划。你不用这样悲观嘛。何况,一般的窃贼只是图财,他们通常没有害人性命的胆量。”
“若不是一般的窃贼,那李兄岂不是要出大事情。完了,完了,我这次真是闯大祸了…呜呜…”安奴奴顿时哭得更加厉害了。店主无奈地赶紧把店门关上,继续劝说道:“兄台,我求你了,你不要哭了。我说你就不能往好里想想嘛?世上哪有那么多不一般的窃贼。另外,你现在哭也不能解决问题。不如你把你们是失窃的过程同我说一说,我也好替你一起想想办法。”
安奴奴哽咽道:“我不知道啊。我前面在车中等待郎君买东西回来。可等等不来,我怕她被商人忽悠又乱花钱。所以,我就把重要的东西放到了行囊,跑了过来。过来之前,我可是有把车门上锁的,同时我还是给你的店门那个看车人十个开元通宝,让他替我看车。但是当我和郎君出店的时候,马车和看车人都不见了。然后,我们家郎说,马车应该是刚被窃走的,因为地上还留有我们的车轮痕。所以,他就借了你的马,追了过去。”
“额,你家郎君真是聪明细致之人。兄台,不用多虑了。说起来,兄台,你刚才进来找郎君,所待的时间我估计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你就给十枚开元通宝,你也好生大方呀!”店主挑眉问道:“对了,你前面是将看马车的钱付给了一个驼背,是吗?”
安奴奴回想了一下,哭声道:“好像是的。我记得他着青袄。等等,你怎么知道?”
“哦,那就没有什么事情了。你家郎君不追也没事。不过,他追了也就追了吧。他是常年在我店门外替客人看车。”
见店主神色淡然,安奴奴拉住了他的衣服,越加激动道:“你们认识!你刚才为什么不说,你们是一伙的?”
“兄台,不要这么激动。你又误会我了。”店主一边推开安奴奴的手,一边尴尬道:“是,我认识他。不仅我认识,这条街上的人大部分都认识程驼子。他不是什么贼人,他就是一个老老实实地看车人而已。”
安奴奴转悲为怒道:“你胡说!一个老实看车人怎么收了人钱还偷车?如果不是他把偷马车的话,那么为什么现在马车没了,他人也不见呢?”
“我想他大概是帮你们去喂马草料去吧。”店主皱眉摇头道:“兄台,我们这里不比你们长安的物价高。你给程驼子的钱够看车之余,喂一次草料了。”
安奴奴一脸不信地言道:“十枚开元通宝够看马车加草料?我不信。你别骗我。我们一路从长安到此都没有这么遇上这样的便宜事。偏偏在你这遇上了?那也真是奇了。再说,那个叫程驼子的人,他真这么好心?那为什么我进店前,他不跟我说一下呢?”
“兄台,别的地方,我不好多说。毕竟,很多事情都是一个地一个行情。我们这里的行情价就是看马车两枚开元通宝,加喂草料的话,是十枚开元通宝。程驼子没跟你说,想来你也没问,更没做什么特别的交待。从他的角度,既然收了十枚开元通宝,那他肯定按着得行情给你办事!不帮你们把马给喂了,岂不是赚黑心钱?”
安奴奴依旧不信地说道:“你这话还是说不通。就算他要给马喂草料,也不需要把车赶走吧?再说了,你的马也不停在外面,他不得替你看吗?你总不见得不付他看马的钱吧?”
店主面有愧色道:“实话,今天还真没给。因为没零钱。 兄台啊,我店的门前不是马厩,更不是马场。我也不是做草料生意的。这条上就没有人做草料买卖。所以,程驼子一般都是把牲口赶到西街骡马市那边喂料的。不过,那面里离我们这里不远。你在这里等等,过会儿他和你家郎君就一起回来了。”
“你说辞越来越牵强了。西街骡马市离这里不远,那为什么车轮痕会那么悠长呢?”安奴奴拉着店主的衣领往门口走,一边走一边道:“别废话了。”
店主长叹道:“唉,同是沦落他乡的人,你不能讲一下道理吗?你们看着悠长,实际上也就二三里而已。另外,我不是争不过你,我是看你女扮男装,才让着你且容着你到现在呀。你别太过分了!”
听到此,安奴奴震惊地睁目道:“你怎么知道的?”
店主甩开了安奴奴的手,“我又不傻,哪有正常的男孩子到十七八岁还不倒嗓子呀!宦官吗?宦官怕是也穿不了你的鞋码呀。不单你是女扮男装,你家那位郎君其实也是娘子吧。”
“这你也知道了!”安奴奴惊讶地又不知该说什么了。这时,店主隔着窗棂瞧见程驼子赶车回来了。于是,他赶紧拉着安奴奴到了门外去。结果呢,程驼子回来了,虫娘并没有一起回来。听程驼子说,他在西街骡马市那边喂马草料的时候,根本就没看见虫娘。这下,安奴奴彻底奔溃地在大街上大哭了起来。
为了缓解尴尬且不让路人误会,店主打发了程驼子之后,他只好把安奴奴拉回店里。合上门后,他宽慰道:“我说你不要总是哭了。车马没被窃是好事,你家娘子,不,我说你家郎君现在也认为他没去追贼人也是好事情。现在并没有什么糟糕的事情发生,你又哭什么呢?”
安奴奴泪目道:“什么呀,现在我家郎君不见。这还不是糟糕的事情吗?李兄若是出了什么事情,我万死大概抵不了多少啊。唉,我这回闯大祸了。”
“什么大祸?现在只是程驼子没瞧见她而已。我看你家郎君是聪明人。没准她瞧见程驼子呢?然后,她保不齐向骡马市那边做草料生意的人打听了一下,知道了程驼子只是一个代客人来喂马而已。说不定你家郎君跟别人了解了情况之后,便没有上前跟程驼子搭话,就顺道直接策马向西去佛光寺那里呢?你先不要着急嘛。我们现在这里等一等。若是再过一个时辰她没回来。那我陪你去报馆好了。”店主说着拿出随身的手帕,替奴奴摸了一下眼泪。
此刻,虫娘确实从佛光寺赶回来的路上。只不过她不是因为去了骡马市那边瞧见程驼子得知真实情况才安然地去佛光寺的,而是因为她刚到骡马市遇上了一件意外的事情。这件事情迫使虫娘不得不放弃追踪失窃马车的计划而转去佛光寺找善胡文的大德看看有没有能翻译遗卷的。
虫娘追踪车轮痕来到骡马市的一家草料店前,当她刚跃身下马准备进店的时候,迎面被穿绿袄的男子给撞倒了。那男子看起来大概三十来岁,面无胡须,个头很高像是一个壮汉,他身后跟着好几个随从。见虫娘摔倒,他立刻将虫娘扶了起来,问道:“抱歉,撞倒您了。小郎君,您没事吧。”
“我没事。”虫娘讶色地摇了摇头。因为她被眼前壮汉如妇人一般轻柔的声音给吓到了。再仔细一打量,眼前的壮汉不是没有留胡子,而是根本没有须根,他的下巴光滑得跟女人一样。虫娘确定了自己的想法是对的。这位穿绿袄的男子是一个宦官。可是一个宦官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里可没有陛下的行宫。看这宦官的体格挺健壮,虫娘猜想他可能是监军吧。这些年父亲总是派一些宦官随军当监军。说是监军,其实监督的不是军士们,而是领兵打仗的将军。安西都护高仙芝的身边就有一个叫边令诚的监军宦官。说起来,这个边令诚早年在宫中做内谒者,常常办错事惹得内侍监高力士都想将他调去掖庭局的监作那里做工役了。结果,还是虫娘好心求情让高力士放了他一马。于是,边令诚被明升暗降地被陛下派出去当了监军的宦官。然后,因为他所监督的对象是常胜将军高仙芝啊,所以他的官运也越来越好。这监军的差事也被不少宦官看成了美差。
不过,监军的宦官更不该出现在这里了。这里又不是都护府的所在,自然没有如高仙芝那般手握重权的常胜将军了。再者,若是眼前的宦官是监军的话,他也没有着该着的官衣呀。眼前的宦官私行来这里做什么呢?正当虫娘寻思着是不是父亲早就知道她的企划,说是放她出去凤泉宫周边,但是其实一直派人暗中跟踪她的时候,那宦官又开口道:“小郎君,你好眼熟呀?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
“我们见过吗?我没那个印象。对了,我有事情不说了。”虫娘言罢,便急急上马,随后她立刻扬鞭而去了。那宦官驻足在原地,一脸茫然地望着虫娘离去的身影,他越发觉得虫娘眼熟,但是一时半会儿他又暂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而虫娘这会儿回想了一下,也觉得那个宦官好像之前有在宫中见到过,但具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她已然想不起来了。不过,这事情对虫娘来说不是重要的事情,重要的是宫中的官宦出现这里,那就意味她去安西都护府的西行计划很可能最后无法实现了。
因为宫中的官宦不会无缘无故地出现这里。虫娘不知道这些人出现的因素,但是她能确定这些人肯定是陛下派来的。陛下既然派鹰犬来到此,那陛下要么已经知道了她的计划,要么很快就会知道她的计划了。虫娘心里寻思着就算自己没法继续西行了,但是现在她最起码也得找到翻译母亲遗卷的人。于是,她直接策马去了佛光寺。一到佛光寺,虫娘就直奔千佛窟了。
在那里,虫娘确实遇上很多位善胡文的大德。但是他们当中也没什么人看得懂这份遗卷的内容。其中,有一个胡僧好像是看懂,他欲言又止地跟虫娘说:“小郎君,大秦文的翻译很难找呀。你还是得继续往西。你在这里找不到答案的。”
“如此的话,我还真的继续往西了。多谢大德,点拨了。”虫娘将母亲的遗卷塞进了怀里,随后她拜了一礼,便立刻离开了。因为如果要继续往西的话,那她现在每一分时间都变得很宝贵了。因为她必须尽快地离开这座城向西走,免得自己中道在此被陛下派来人带回长安。那岂不是功亏一篑了!想到这里,出来已经一个多月的虫娘第一次有行路难的感觉。难于该怎么隐藏自己。之前,虫娘只觉得日夜兼程地行路,人很累罢了。但她从没有觉得自己有遇上过什么难事。因为她有紫金鱼符在身,这一路上她和奴奴都顺顺利利过了全部的州关过所。
可现在虫娘觉得自己似乎不该继续用父亲所赐的紫金鱼符了。因为有紫金鱼符在的话,那么她的行程很可能就是透明的。因为拥有紫金鱼符的人本来就很少,要调查起来是谁的话,么那就太方便了。反之,没有紫金鱼符的话,她又怎么过往下那些的州境过所呢?这时,虫娘的脑子里崩出了很多奇怪的想法,比如学玄奘大师闯白虎关那样?想想吧,虫娘觉得这事情不太行通的话,但是未必不能做的。如果真不用紫金鱼符的话,那除了闯关似乎也没有其他办法。因为短时间很难办妥出入州关过所的通关文牒呀。
想不明白的虫娘一面愁苦地策马回到了香药店。这时,安奴奴早就望眼欲穿地候在了门外,一见虫娘回来了,她跟去帮虫娘牵马。接着,她一股脑把刚才店中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虫娘。虫娘得知原来自己刚才借走的红鬃马是店主的马,她立刻进店,答谢道:“真是不好意思,我不问你,就直接借用你的马。奴奴说你不要租金。但是我觉得租金,一定要付。你开一个价格吧。”
店主挥了挥手,笑道:“不用了。你也是因为事急,情有可原。何况,你也没用多久。我怎么好意思收钱呢?不然,我岂不是真如你的婢子所言是一个奸商了嘛。”
“婢子?”虫娘瞥了一眼,正在关门的安奴奴,沉色道:“看来我不在的时候,奴奴跟你聊了不少嘛!”
安奴奴委屈地拜礼道:“公子,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