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太阳早已高挂于空，但是冬日的寒意并没有因此减少半分。一阵寒风呼啸而过，玉门关的门楼前排队等着过检出关的人们纷纷不自觉打一个寒颤。安奴奴将骆驼车的缰绳扣在车左的挂杆上，她一边哈气搓手，一边轻声地埋怨道：“奸商果然不会准时到。亏他还是沙赫尔达朗的弟弟。”
“奴奴，别这么说。我们刚刚到。稍待一会儿也无妨。”虫娘推开了车马，探出头来不解地问道：“沙赫尔达朗是什么意思？”
安奴奴转身应道：“沙赫尔达朗在波斯语里差不多是执政亲王的意思。”
“哦，这么说他也是波斯的王子啦。奴奴，回头你见了他再别在说奸商。毕竟，人家是沙赫尔达朗的弟弟。哼，难怪他不方便明言。”虫娘说着，便从车内出来坐到了安奴奴的边上。
安奴奴立刻关心道：“李兄，你怎么出来了？外面冷，您还是在车内等吧！”
虫娘浅笑道：“没事，我在这里坐着也挺自在的。奴奴，你说波斯王继忽娑为什么不派波罗蜜来长安呢？这事也是怪哉。波罗蜜的汉语比鲁斯坦姆好很多，而且他对大唐的风俗也很了解。”
“李兄，我觉得波斯王继忽娑不派波罗蜜来长安大概是因为波罗蜜根本不是他的儿子。波罗蜜自言是沙赫尔达朗的弟弟，确实可以被为王子。但此王子非彼王子也。因为波斯王的兄弟叔伯也都可以获封沙赫尔达朗的称号，而且波斯人有时也用沙赫尔达朗来称呼异姓的诸侯王。再者，沙赫尔达朗的弟弟未必也有沙赫尔达朗的称号，好比亲王的儿子们也不是人人都可以能继承其父的王爵。波罗蜜的身份跟鲁斯坦姆王子显然是有一定差距的。”
安奴奴说完，便顺手解下了自己的披风正要披到虫娘身上的时候，虫娘推辞道：“不不，我不冷。奴奴，你自己披着吧。你不要总是替我着想，也该替自己多着想一下。过一会儿，我们换好了通关文牒。我们的两个身份也换一换了。你总是这样的话，可演不好人主的角色。”
“李兄，我看我们还是别换身份了。我真的不会演戏，而且我认为拿波罗蜜的通关文牒过境的话，其实也无所谓换不换身份。”安奴奴犹豫了一下，言道：“毕竟，萨珊波斯百年前就差不多亡了。如今萨珊王族也有东方面孔，比如沙普尔王子。再说，萨珊王朝最后的沙汗沙赫伊嗣俟弃都出逃的时候，他带走了不少珠宝。后来这些珠宝在伊嗣俟被刺杀后，不少都流落到了民间。所以，眼下拥有王像印珠指环的人未必是王族，也可能只是富有的贵族或者商人。何况，波罗蜜自言是沙赫尔达朗的弟弟。自言的事情，真假有时也很难说。”
当正安奴奴想要往下说请公主三思而后行的时候，虫娘远远望见了策马赶来的波罗蜜等人，她轻声道：“奴奴，你的意思，我懂。波罗蜜的通关文牒自然是比不了紫金鱼符。但我们继续持紫金鱼符西行的话，只会让行踪暴露得越来越明显。所以，换文牒是必要的。那个波罗蜜到底是什么身份，实话说我不在乎。借给他紫金鱼符对我们来说没有什么不利。因为若是昨日我撞见的宦官是阿翁派来追我回去的人，那么时下波罗蜜持紫金鱼符可能都过不了沙州的州境就会被扣下。若那宦官不是派来追我回去的人，只是一般眼线的话，那么他们大概只会跟在持紫金鱼符的人后面做追踪吧。波罗蜜持紫金鱼符，那他就是被追踪的对方。一个追踪的对方，他又能折腾什么事情呢？”
“李代桃僵！原来您说的李代桃僵是这个意思啊！”安奴奴睁大了眸子，她的神色看起来惊诧中带着惶恐。
虫娘略得意地笑道：“呵呵，不然呢？只是互换身份，又岂能叫李代桃僵！阿翁总说人生如傀儡戏。傀儡戏，好看还是难看。不在傀儡上，而操控傀儡的人是不是会布局导戏。曹阿瞒让崔琰假扮他，自己扮作卫士，会被匈奴使看破。其实，一是因为曹阿瞒的演技太差，二是因为他没有把戏局布好。呵呵，不说了，他们快要来了。我们下车候他们吧。”安奴奴点头应了一声，便跟着虫娘下车了。不多久，波罗蜜不仅带着向导和翻译郎到了，他还带了十个卫从、两辆装饰华丽的驼车和十匹骆驼。
安奴奴顾不得理礼貌寒暄地惊诧道：“天耶！你迟到也就罢了，你怎么还带了这么多人来呀？”
波罗蜜浅笑道：“不多呀。你们用我的通关文牒过关卡，这些都是必备的行头。不然，没人信呀。关键吧，奴奴姑娘，不，我说波罗蜜兄弟，你样貌和气质演沙赫尔达朗的弟弟实在牵强。外貌牵强吧，演技好也就算了。可惜你的演技也不怎么样。所以呢，我不得不多给你们备上一点行头。我哥哥说台上伶人表演生动有六分是道具行头的功劳，三分是演技的功劳，一分是样貌。所以，演技不足、样貌不行都可以靠行头道具来弥补一下。这不，我迟到全是为了给二位准备这些行头啊。”
安奴奴顿时无语了，心中吐槽道：呵呵，敢情他哥哥是舞台上的沙赫尔达朗呀？虫娘浅笑道：“有意思。不过，这些说到底也都是次要的。向导先介绍我认识一下吧。以及你的通关文牒呢？”
“向导就是我身边的波斯人。他叫阿米尔，别看他年纪跟我们差不多就以为是新人呀。他可是一个老向导，我从吐火罗过来的时候，也是靠他。他这人万事结好，唯独他不懂汉语，所以我给你们又找一个翻译郎。”波罗蜜从腰间的褡裢里取出了通关文牒交给了虫娘。接着，他拍了一下手，呼来了翻译郎。这时，虫娘也流出了惊讶的神情。因为从后排上前来的翻译郎竟是杜环！杜环亦惊诧道：“怎么是您啊！您不是应该在长安嘛？”
虫娘尴尬道：“我要到安西都护府去办一点事。杜环，你不是该在安西都护府吗？怎么也在这里呢？”杜环低头羞涩道：“额，这事情说来话长，我们路上说吧。”
波罗蜜有些诧异地笑道：“哎呀，你们都认识呀。我真是没想到能这么巧合呢！不过，这也是好事情，你们路上更好照应。杜郎，可是一个好翻译。李兄，我的文牒给您了，您的鱼符呢？”虫娘笑着从腰间取下紫金鱼符丢给了波罗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