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不是发病了?夏天惊诧地抬起头来,阳光反射,她只能看到乔尚笙的下巴,他的唇形很好看,笑的时候右脸颊上会出现一个浅浅的酒窝,简直和她的特征一模一样。
已经很久没有在意自己的笑容了,她暗暗抚着唇,如同盲人摸象般在脑海中成型,既生涩又熟悉,很奇怪的感觉。
不自觉地,她往乔尚笙的怀里靠了靠,大概是那里很温暖吧,有相同的心跳,很安心。
“你吃醋了?”她忽然坏笑着问,果然遭到乔尚笙的矢口否决。
“哪有,你想多了!”
“平时我只是不关注罢了,但并不代表我无知。”
“‘日出很俗的’——”她模仿乔尚笙的语气,细细观察,这个大男孩果然红了脸,模样竟有些可爱。
“其实,潜台词是‘那人很俗的’,要是再挖掘的话,应该是‘你们两个不合适’,或者就是——”她可以拉长尾音,制造悬念。
“是什么?”
“在我眼里你很完美。”
“什、什么嘛?”乔尚笙雷击了般迅速撤离几步,夸张地哈哈大笑:“你这女人真的脸皮很厚啊,明明身上无一是宝,到处都是毛病,还以为自己在别人眼里是完美的,哈哈,这不是笑话吗!”
“砰!”
当头重击,夏天的手刀稳稳地落在他的命门天灵盖上。
“干什么?”
“咱妈没有教过你,永远不要惹女人不高兴吗?”
冷冰冰的气焰从夏天体内逼出,造出强大的气场,袭透乔尚笙的五脏六腑。得瑟的人真的很好治,乔尚笙立刻就变乖了。
“那个……”走了几步,乔尚笙忽然回神,立刻哈士奇附体,回头朝夏天扑过去,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亲啊,你刚说‘咱妈’!你终于承认咱两的关系了!”
公司外,走来走去的人们惊讶地看着乔尚笙像头狗熊似的把瘦瘦的夏天包在怀里,除了她离开地面胡乱挣扎的两腿,和几乎完全隐没的整张脸,好像身体的其他部分都被大狗熊吞下肚了。
“承认关系?”耳尖的同事听到风声,揣摩不到一秒,眼里顿放光芒:“夏天要结婚了!”
在以制造八卦为职业的公司,这种八卦的传播速度可想而知。
不知是否有意为之,夏天在今天第二次被带到天台。距离公司七八条街区远,是本市最大的商场之一,天台广阔平坦,只是刚爬上来便有声音轰隆隆地巨响,炸耳地厉害。而且,此处的风也教别处要大一些。
“带我来这里干什么?”她捂着耳朵大声问走在前面的乔尚笙。
“你会记住这里的!”乔尚笙走到一处突出地面的方台上,方台表面被一层厚重的铁网覆盖,下面即是巨大的风轮,风轮高速旋转,声音的轨迹都被吹跑了,振臂高呼,呼声却如蚊虫振翅,而且非常有意思的是,从另一个角度看,他整个人都在风里摇摆不定,随时要挣脱地面飞上九霄。实际上,那是大风剧烈地吹拂衣服,给人眼造成的错觉。
他还在说什么,但夏天听不到,只好向他一步步靠近。
“你说什么?”她大声喊,乔尚笙的双手伸出,盛情邀请:“站上来!”
“这太傻了!”她摇头:“走吧!我们离开吧!要是被人发现就不好了!”
“怕什么?他要敢来,我就敢带着你光速逃走。”乔尚笙对自己的超能力很自信,耐心地等候夏天把她的手交付在他的手心里。
“站上来!”他眉眼中尽是温柔。
夏天犹豫片刻,抵挡不住对面那双炽热的眼,当她与他手指相触时,那道传说中的电流神奇地出现了,她本能地缩手,乔尚笙比她快了一步,已经紧紧握住。
“站好!”他说,脱下背包,里面装着他路上买来的瓶瓶罐罐。
“你要给我惊喜吗?”
“是!”
“要不要闭上眼睛?”
“随你!”
夏天觉得,还是捂住眼睛再留出条指缝比较好,毕竟脚下的风轮以不小心就能把她绞成肉馅,然后四散于几十层高楼数万平方的面积内。之所以捂着眼睛,是出于对惊喜的一丢丢尊重。
她看到乔尚笙精心搭配了几只小瓶,贼笑着,往风轮的叶片上细细倒去。
“睁眼吧!”他说,随着他已经变音的发声,各种颜色的泡沫向空中吹起,红的、蓝的、黄的、绿的、粉的、白的……就像那一寸已经颠倒了天地,一片神通广大的魔法云正下着松松软软的泡沫雨!
转身,更多的泡沫向天空飞去,它们就在咫尺之间,焕发着令人炫目的色彩,逍遥自在,乘风而起。
她已经看不清乔尚笙的身影,方台已经被这样彩色流星雨完全占用,花花绿绿、清清凉凉,恍若童话王国,恍若魔法城堡的公主。身处其中心,还要想心无波澜是绝不可能的!
试着伸出手去,一条浅蓝色的泡沫擦着她的拇指飞扬,仰头去看它的的轨迹,已经漫无尽头,仿佛它与天空相连接,而那因阳光照射而强烈反光的光辉之处,便是天堂的入口!
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心跳加速、头脑发热了,她现在只想找个东西好好地拥抱,那个东西肯定不能是冰冷的 石头,可不是石头的东西正围着场子忙得手忙脚乱。
突然,许许多多逃离风流的泡沫被装进了一颗大大的水泡里,水泡表面流溢着斑斓的五彩,以极其散漫的姿态漫无目的地游荡。
水泡越来越多,越来越大,乔尚笙舞着大号的泡泡棒,如同一只痴狂的天鹅,奔舞在梦幻的冬日湖面。
不肯承认自己的眼眶正逐渐被泪水浸透,很多时候,无眠的夜晚,也会想想是不是自己痛苦了太久,已经失去爱人的能力,否则怎么会穿梭于济济人流中而无所心动,否则又怎会无视别人的爱慕、不愿尝试任意浪漫的邂逅。可是,直到今天她才明白,错的不是她,顶多说,她只能分担一半的错——她之所以麻木,是因为很久没有人在她面前如此没有心计、任性地赌气、傻瓜似的哄她开心……很久没有人让她感受到如此纯粹而足以撼动人心的力量了!
那力量,只有一种情感能作为它持久永恒的动力能源,那就是爱!
“你个笨蛋!”她的眼中,欢快奔腾的乔尚笙已经被浸地模糊,他似乎离得很远,远到当声音抵到他耳畔时,只剩下轻微的风的低吟。
于是,夏天深吸口气,并没有把手拢在嘴边,而是外表尽量平静地朝那边大声喊起来:“乔尚笙!”
他果然没有听到,夏天更放心了。
“我警告你——”她喊,眼里的泪汹涌奔出,为了自己漂泊许久终于靠岸、却必须狠心推远的幸福。
“你现在的感情很危险,你很可能已经爱上我了,但我们不能在一起,结局是注定的!”
乔尚笙好像听到了什么,停下来,困惑地向这边望。夏天连忙装作轻松的模样,伸手感知那些向天堂狠狠冲刺的彩色精灵们。
越来越多的泡沫,童话蔓延到整个天台。夏天脚尖用力,闭着眼,让自己轻盈地旋转起来。她感知到风将她眼角的泪珠野蛮地拔去,她痛快地喊:“但我谢谢你——”
“你当然要谢我咯。”乔尚笙突降眼前,得意非凡:“感动吗?”
“不敢动!”
时光静止了两秒,仿佛搜刮着各自身体里那点可怜的快乐,然后摇晃、摇晃、晃出二氧化碳,只等唇齿轻启的时候,放声大笑!
“你好像一罐可乐!”夏天一手指着他,笑得肚子疼。
“一贯让你可乐!”乔尚笙巧妙接话,他看着夏天的眼神逐渐发生了变化,有句话说,两个人之间是有磁场的,只要那份情感够激烈,她一定能感知到。
夏天可以感知到,她陷入了慌乱,不知该怎么做,明明她最擅长拒绝人——瞧,就像今早拒绝吴昊时,那是何等的利落。
“乔尚笙!”她捧住他的脸颊,向右旋转90度。
“我的颈椎!”乔尚笙痛叫,其实他不怎么疼,嗯……不怎么疼也不准确,生理上不疼,但心理暗示很疼,这样的说法才准确。心情仿佛从那夜的32楼重力加速度地下坠,落地一瞬间,正常生命的粉身碎骨正式拒绝接纳他!
对的,对这个时空来讲,自然规律同样是真理,他不是生命体。
“还剩32天。”夏天说,她深吸口气,声音颤了下,很快就被她主持人的专业能力摆平了。
“还剩32天,你的债务就还清了,你就自由了!”她补充,凝视着如火如荼的烈日,“到时候,你就回家吧!”
32天!32天如同一座被撞响的钟,在他身体里震出嗡嗡的高高频,他木讷的躯壳内,失落油然而生,裂变、快速地占领他的每一个细胞、每一条血管。
“喔——”他佯装开心,捏着拳头庆祝:“32天!32天万岁!”
他发现,那种失落像剧毒一般,快速萎靡枯烂着他的灵魂,他感到身体里的自己正慢慢地蹲下身去,蜷缩在一个无光的角落里,孤独地颤抖。
他也是终于恍然大悟,他真的舍不得夏天了!
不止32天,320天,320个月,哪怕是320年,320个世纪,我都有点想和你在一起了。那个颤抖的影子说:我好像爱上你了,热烈的夏天!
也就是突然之间,那股忧伤汇聚起来,化作一些暖暖的液体,兀自在鼻管里燥热起来。
糟了!在它奔流出来之前,乔尚笙赶紧用力捏住鼻子,朝夏天立正敬礼:“报告女王,我想去卫生间!”
“去卫生间你捏鼻子做什么?”
“已经闻到臭味了!”
“恶心死人了!”夏天嫌弃地挥手:“快去快去!屌丝就是事儿多!”
“你先去楼下,我很快就去找你。”
刚转过身,血水就顺着指缝流出,得亏他奔跑速度惊人,商场里的人们只是感受到身侧串流了一股风,风过之后,自己的脸上、或是衣服、或是玻璃橱窗上多了几个血点子而已。
等奔到洗手间时,他的胸前已经湿了一片,整张脸就像刚吃了活物的野兽,血糊喇叽的,可把隔断里走出的不明所以的人给吓坏了。
“兄弟,没事吧?”
“没事,上火,流鼻血了。”
他快速用凉水冲洗着鼻子,心里也纳闷着,究竟人身上能有多少血。
但是凉水并没有像往常一般帮他止血,水池里红红一片刺激着疲惫的眼球,视线渐渐黑沉下去,眼皮沉重地几乎睁不开,明明心智很清醒却无法控制身体,他感受到双腿如灌了铅般麻木,身子贴着洗手池慢慢地滑坐到地上,极力想要站起但完全做不到。
黑暗中有个声音不知从何方传来,立体地在他周遭扩散着,往无垠而去。倏忽间,所有的闷响都从四面八方极速回归,如惊雷般响彻他的耳畔。
“这就是濒死的状态。”它说。那声音让乔尚笙想起将他从32楼逼下的黑影。
“是你!”他惊诧:“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可以来到我的意识中?”
“你的意识?你的意识本来就应该在另一个时空终结。”
“回答我的问题!你到底是谁?”
“你是怎么看待这个世界的?因为濒死的穿越获得一身超能力,你已经不是真正的人类了。”那声音的深处,似乎有影子向他走来。
“那我是什么?”
“一个侵入者。”
侵入这个词,用得十分恰当,乔尚笙不知该如何为自己辩解。
“你最好能离开,去面对你真正的命运。”
“死亡吗?”
“至少在你的时空,被人用刀谋害,生命是逐渐流逝的,死亡近在眼前。而在这里,你的生命依然是逐渐流逝的,不过,死亡却漫漫无期。”
“漫漫无期?”
“换句话说,你只是会动会说话的尸体,会无时无刻不体味着死亡,即使化为白骨也不能幸免。”
乔尚笙从来不是什么胆大的人,如果说变成吸血鬼,那倒也可以接受,毕竟颜值还在,身体也依然硬朗。但发生在他身上的却是“买家版遭遇”——化为白骨什么鬼?意思是,他的身体会逐渐腐烂吗?
“呕!”乔尚笙不敢再往下想了:“好吧,我承认你真的吓到我了。”
“你早就应该被吓到,”影子十分不满:“我已经提醒过你了。”
“如果你是说从32楼坠下我都毫发无损,这也叫提醒的话,不得不说,你的提醒真是振奋人心啊。”
回想那晚他还跟个没事人似的抱着电脑吃着薯条啃他的宅漫,32楼高空坠落更像是蹦极,虽然着地时确实巨疼,还在地面上砸出一个坑,但是也就如此了,他没有流血、没有骨折、连点淤青都没有,就连疼痛,几分钟后也就消散了。
“我还有心跳,还有呼吸,可是,知觉在消失……难道……我现在正在体会着濒死?”
影子沉默着,那代表着认可。
“那我应该怎样离开?”
“你想的时候,就会离开了。问题是,你不想。”
不想?怎么会不想?在故乡,他是一个快乐的肥宅,窝在家里一个月不出门都没关系,钱花光了就去打杂工,实在不行就发挥一下自己的天赋,去摄影比赛搬回来个几等奖的奖金,没有兄弟、没有女友、没有牵挂,人生逍遥自在。这里有什么?无非就是夏天,夏天,还是夏天。夏天的快乐,夏天的痛苦,夏天的幸福……
明明那家伙很讨人厌的!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他痛苦地问,但影子已经消失了,黑暗中涌入一丝灰色的光芒,他就像蛋壳里的小鸡崽儿,循着那丝光亮向外挣扎,他看到有人杵在他面前,还使劲地掐他的人中。
“我说,他到底是晕了还是睡了?”
“晕了?”
“叫救护车吧。”
毫无疑问,乔尚笙睁开眼时大家的欢喜,提心吊胆下总算松了口气。
“欸,活了活了!”胖乎乎的保安说,身后几个陌生人也都是热心肠,有问要不要喝点水的,有问要不要搭车去医院的,乔尚笙一一拒绝了,他撑着地面站起身来,转身面朝着镜子,望着对面一模一样的自己。
你还好吗?他在心里自问,当然,对面的乔尚笙也在问他:你还好吗?
衣服上的大片血迹分外刺眼,他连忙脱下,扔到洗手池里。
“扔掉吧,穿我的!”一个好心人递过来自己的外套:“穿上吧,我刚买了件新的。”
道过谢,乔尚笙把那件本不属于自己的衣服穿在身上,捞出洗手池里的卫衣,红发西木野真姬正对着他笑。
“对不起,我要扔掉你了,不能让夏天看到你流血了。”
“怎么这么久?”书摊前,夏天埋怨:“我一本书都快看完了。”
“嘿嘿,有点小便秘。”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见夏天没有疑心,便踏实下来。
“拿着!”她踢了踢脚旁的书包,里面鼓鼓囊囊地塞了十几本书,店家原本挺担心的,毕竟有几十斤重,但几十斤早已对乔尚笙不是什么重量了。他轻松地背上肩头,带着夏天逛街去了。
如果怎样都要死去,至少在死前,争分夺秒,多给夏天一点快乐吧。
这已经是乔尚笙第五次来到许茹贞家,比起第一次见面时的歇斯底里,第二次见面时的鸡飞狗跳,第三次见面时的冷眉冷眼,第四次见面时的视若无人,第五次,许叔终于按捺不住了,在小花园里拉住了他。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茹贞已经不在了,她妈妈也患上了神经衰弱,你来一次,她总会难过好久的知道吗?你为什么执意要这么做?”
屋内,阿姨正持着一串念珠,在落地窗前冷冷地观望他。
“夏天喜欢看书,有一天我闲来无事,就去翻一翻她看过的书,她有读书时做笔记的习惯,有一页书页下留着几个字,”他刻意顿了顿,认真地说道:“这场战争的双方不是我和你,而是我们和悲伤。”
见许叔皱起眉头,他便解释:“叔叔,许姐会永远活在我们心里,但是,我相信她的在天之灵,一定不希望看着她最爱的人在互相伤害。”
“伤害?你认为这是伤害吗?”
乔尚笙点点头:“在这个城市中,你们是夏天唯一的亲人,你们看着她长大,她深爱着你们。这些年来,她在公司赚到了拼命天女的称号,真正激励她的,并不是对工作本身的热爱,而是因为潜意识里,她在模仿她的好闺蜜许姐,让自己变成和她一样忙碌的女强人;潜意识里,她想把自己累到筋疲力竭,用身体的痛苦暂时忘记心理的痛苦,并用这种痛苦来赎罪。当然,大量的工作能带来更多的收入,这些收入能够保证你们在失去女儿的情况下,仍能维持从前的品质生活。”
“夏天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她非常渴望与你们沟通,与你们交流,与你们共同面对悲伤,缅怀深爱之人,而后共同面对未来。但她做不到,她缺乏来到你们身边的勇气。”
“你们又何尝不是呢?难道说,在电视、网络上看到夏天的消息,你和阿姨心里的唯一念头就是想让她马上去死,以命偿命吗?”
“悲伤并不会因为你们各自承担而减少一半,我不想让你们就这样度过余生!”
许叔半晌都没有说话,许久,才将视线投在阿姨那边,默默地长叹声,向屋内走去。
“进来吧。”
“夏天的变化,我们怎么会没有发觉?电视里的她和我们印象中的她简直判若两人,我们以前常说,让她不要整天嘻嘻哈哈跟个小疯子似的,不要天马行空,好像永远长不大,许姐是她的榜样,但她们各有各的性格,各有各的理想,但神奇的是,两人居然能聊到一起,都视彼此是最重要的姐妹。可是,现在电视里的她,经常让我们想起茹贞,她的打扮仪态,言语风格都像极了茹贞,每次看到她,我是又恨,又心疼地掉眼泪,我不知道我看到的究竟是夏天,还是茹贞……”说着,阿姨又把纸巾掩在脸前,抽泣起来。乔尚笙耐心地让她发泄自己的情绪。
他把手机里录到的电话录音播放出来,情景仿佛倒推回四年前,再次听到女儿的声音,叔叔阿姨都红了眼。
“这个……”许叔问。
“每天早晨,这则通话录音都是夏天睁眼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她,也没原谅自己。”每天早上都在提醒自己身上背负的人命债,这种煎熬持续了整整四年,每每想到夏天那痛苦的神情,乔尚笙的心如针扎一般难受。
“小伙子,这些天我一直在琢磨,你第一次来我家,最后喊出的那句话。”
脑海中,浮现出当时阿姨歇斯底里的哭泣,他紧紧握着她的手,说了这样一句话:“阿姨,您的痛苦我能理解,这不是大话,您看看我!您看着我!我不是您从小看着长大的夏天的青梅竹马,我身份成谜,生死未决,如果你要在这时空找什么最不像人最接近鬼的东西,我就是了!”
“你不是夏天的青梅竹马,我们自然知道,但是你说,你身份成谜,生死未决,这是什么意思?”阿姨问:“还有,这是孔最不像人、最接近鬼的东西,这不是什么修辞手法吧?”
“又在纠结这些!”许叔有点不高兴,埋怨阿姨:“整天念叨神神鬼鬼,连自己信奉唯物主义都忘了!”
“什么都可以唯物主义,但茹贞……我多么希望能了解一些她的世界……”阿姨擦着眼泪,两只眼红肿着,乔尚笙实在不忍心再看她如此受煎熬。
那边的父母,会不会也正在沉溺在他死去的悲伤里,夜以继日、心心念念地想再看看他、摸摸他、和他说说话呢?不由得,乔尚笙也泪流满面。
“阿姨,实话跟您说了吧,我不是这个时空的人!”他坦白,叔叔看他的眼神霎时变了,恍若面前坐的是邪教的传教者。于是,乔尚笙把自己如何在要去参加动漫展的路上英雄救美,如何遇到夏天,又如何发现自己穿越到平行空间,从头到尾、一五一十、详细地讲给两位长辈听。
“事情就是这样,很多时候我并不能定义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的确,有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在建设路口消失了,然后我就遇到了从未听说过的《我为夏天狂》主持人夏天,我两除了性别和一些由性别、环境导致的生活习惯差异外,几乎是一对克隆人。”
阿姨捂住了嘴,眼睛瞪得大大的,这样的消息足够她消化几天了。叔叔则沉着气,眉头紧锁:“在搜索那位被刺伤的英雄时,作为志愿者,我也参加了。”
他起身,去书房找来了一张素描,放到乔尚笙面前,那简单描绘的肖像竟真和他有几分相似。
“监控只拍到了英雄的后背,抓住人贩后,画像专家专门根据他们的描述绘制了一副英雄的大致轮廓,打印后,分发在我们志愿者手里。”他抿着嘴,轻闭着眼,似乎还在回想当时拿着画像四处寻人时热热闹闹的场面。
“当你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十分震惊,好像自己看到的正是画像中的人。”许叔说道,忽然话锋一转:“但是,你没有受伤,你活蹦乱跳的,还声称自己是夏天的男朋友。我想,太多人在看到你和夏天的合影后,都否决了这张肖像画,真相就在这样那样的巧合中,越来越远了。”
“所以,你才会说自己 不像人、不像鬼?”阿姨急切地问。
乔尚笙点点头:“阿姨,我不敢胡乱做猜测,但我希望你能这样猜测,在你们无法触及的平行时空,许姐还幸福地活着。”
阿姨的眼泪再次倾泻而下,她几欲晕厥,大概是悲伤太久,死心太久,忽然又燃起了希望,已经超过了她心理的承受能力。许叔见此,连忙坐在她身边,紧紧搂抱着她,温声细语地安慰:“这不是很好吗?小乔就是上天为我们派来的使者,它也想让我们知道,茹贞在另一个时空活得好好的,有像我们一样爱她的父母在陪伴着她呢。”
“也许,她的未婚夫黑木先生也在——过了这么久了,他们应该结婚,有孩子了吧?”乔尚笙猜想,阿姨顿时破涕为笑:“一儿一女,拼个‘好’字,茹贞活着的时候,老是埋怨我没给她生了个弟弟呢。”
三人笑着,眼里的泪啊,怎么也止不住。乔尚笙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他会哭得这么痛快。
“许叔和阿姨邀请你去做客。”回到家,他潇洒地把车钥匙往桌面上一丢,得意地望着夏天震惊的模样。
“他们,邀请我?”她不确定。
“对啊,明天下午,你有空吗?”
“你不是开玩笑?”
“呵!”他耸耸肩:“消息传到了,你爱信不信。但是阿姨会做你最喜欢的三鲜包子,你要是舍得起,甭去咯。”
夏天在沙发里久久未动,去卫生间洗漱时,她忽然蹦了起来,怀里的书掉地上了都不管,急急地往卧房里跑去,翻箱倒柜,动静颇大。乔尚笙探头去看,床上已经堆积了厚厚一层衣服。
“喂!你见我的时候都没有这么隆重好吗?”他佯装生气,心里却是打心眼地高兴。
忽的身后一阵旋风刮来,转身,一双香香软软的手臂已经挂在他脖子上,脸颊上落下一记飞吻。
“谢谢!”
小妞逃跑的速度比他还快,于是,乔尚笙灵机一动,存心耍坏。
“哟,”他惊叫、掐着嗓子模仿着妖艳女郎:“刚才是哪家的臭流氓,突然跳出来亲了奴家一口,生生地夺走奴家的清白。”
见屋里不说话,他更得瑟了,翘着兰花指做了个娇羞的姿势:“这世道下,既然亲了人家,就要对人家负责,亲个脸蛋算什么好汉,有本事,朝嘴上来啊!”
话刚说完,枕头就带着嗖嗖的风声到了,直直地照脑门捣了上去。
“乔先生,您能不放贱吗?”
“不能!”他颠着小碎步跑到卧房,不料,一秒前还在往床上扔衣服的夏天,这会儿上身却只挂着件内衣……
不,扔衣服和身上没衣服,这是前后顺序、因果关系啊。
四目相对,夏天的脸顿时烧得通红,一手捂着胸口,一手就来摸桌上的台灯!
“你咽口水了?”她厉声质问。
“咽……没咽!”强烈的生存意志驱使乔尚笙再次破戒撒谎,打脸的是,刚说完,他又不小心吞咽了满满一口口水。
“你发过誓不会再对我撒谎。”
额!
“先咽为敬。”乔尚笙快速闪身而出,伸手关门:“嘻嘻,再见晚安!”
太慢了!他的耳朵已经被夏天提溜在手里。
“我说,我说,你A罩杯的身材和纯爷们真没什么不同,我早就把你当兄弟了!”他求饶,本想稀释夏天的尴尬,但夏天早就受够了他总是诟病平胸。
“去找块搓板门口跪着。”
“不要吧?我还要做饭……”
“那就跪着做饭!”她厉声呵斥,眼里能射出杀人激光来。看着乔尚笙蔫搭搭地离开,她愤愤地骂道:“贱人!”
不是乔尚笙猥琐,明明夏天很漂亮,除了胸,身材的其他部位又很完美,今晚还逮着他亲了一口,是她先换衣服不关门的,主要责任全在她,更何况乔尚笙正巧偷偷暗恋着她,当时情况下,如果不流口水那简直是对爱情的侮辱和对夏天的鄙视。既然流口水了,不吞咽一下,难不成还让它飞流直下三千尺,疑似银河落九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