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歌来到了悦园，这次她不是一个人偷出宫。
太后在昨天已经告诉了陈子歌重列举律的事，她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太后，说悦园今天会汇集不少的书生，太后本就有心和士族交好，于是便允了她到悦园来打探一下虚实。
沈礼的提醒陈子歌一直都记得，她小心的迈过门槛，走了进去。
陈子歌的到来引来了很多书生的关注，有的吟着夸赞陈子歌的诗，但有一人却是对陈子歌不屑一顾。
陈子歌脸上的笑容依旧，在一众书生的注视下，来到了崔序对面的厢房。
对此，很多书生都反应了过来，识趣的也都闭上了嘴。
崔序依旧我行我素的喝酒作乐，好不自在。
苏桃嫌弃的看了一眼对面的“吟诗作乐”，略带几分嫌弃，“殿下，你看这些书生，没一个正形，和沈郎君相比，可不是差一星半点。”
陈子歌端起酒杯轻抿了一口，看着略显醉意的崔序轻微摇了摇头，“你不懂，这吟诗讲究的就是一个气氛，气氛来了，这诗自然就出来了。”
苏桃撇了撇嘴，一副我才不信的样子。
陈子歌将苏桃的表情纳入了眼底，带着些许的无奈。
“若有明月待我时，必当皓月记心中。”
陈子歌望了过去，吟这句诗的是一个穿青衫的男子，从他的穿着来看，应该是寒门书生，他的诗句里透露着一丝抱怨，怀才不遇也不过如此。
陈子歌收回了视线，想起今天到这里来的目的，她好看的眸子半眯着。
一旦举律改变，那便会有更多像这青衫男子的书生，他们会抱怨世道的不公，抱怨朝堂的庸碌。
自古以来书生都受到了普通百姓极大的尊敬，这也间接的提高了书生的地位，寒门子弟就盼着能有出头之日，可现在却要生生的剥夺他们的这份希望。
举律的改变方便了士族，方便了士族融入朝堂，也彻底将皇族和士族融为了一体，可危险性也不小，士族本就不满皇族，一旦给予士族机会，那文帝建立起来的平衡便会彻底被打破，士族早晚会控制整个朝堂。
虽陈子歌知道太后有打算，可心里难免还是有些没底。
她一直都以为太后虽然有壮大士族之意，但却想不到太后居然会想到此举？
崔序厢房里的书生都一一散去，只剩下崔序和他的小厮在厢房内。
苏桃叩响了厢房的门，陈子歌刚进去，便听到崔序带着醉意的声音。
“只言道都怪太过实诚，却不知被人当成傻子。”
陈子歌微蹙了一下眉，崔序的话里好像有话？
她故作没有听明白，坐在了崔序的对面，递给了崔序一杯茶，“早前便听闻崔公子满腹才华，今日一见果真非凡。”
崔序的唇角噙出若有若无的笑容，陈子歌看出来了，崔序的笑里带着一些讽刺。
陈子歌敛下了眸子，视线落在桌子上的已经空了的酒杯上。
“想来崔公子已经猜到了我的身份，不知崔公子可否回答我几个问题？”
崔序既然在她进厢房时说了那番有意所指的话，那怎么可能不知道她的身份？
她如此一说，不过是想要在崔序面前为自己铺一条路，毕竟沈礼的话不是空穴来风。
崔序的双眼仍旧迷离，那本儒雅的气息经过浊酒的洗涤非但没有淡却，反而愈加的浓郁，也让人不由心生敬畏。
“哈哈哈……古训有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更有古人言，唯有女子反复无常，狡诈多变，小生不才，一直都未曾明白，不知能否请这位貌美的小姐解释一二？”崔序最后的话语中还带着几分轻佻。
站在陈子歌身旁的苏桃一下便怒了，厉声道，“放肆，可知我家殿。”在收到陈子歌的眼神后，苏桃又将到嘴的话给改了，“我家小姐是谁？”
既然崔序已经驳了陈子歌的面子，陈子歌怎么能不选择为皇室再留存面子一二？
崔序话里的含沙射影太过明显，哪怕她想要装下去，也无法继续。
她脸上的笑容依旧，温柔有礼的看着崔序，微低垂着头，“敢问崔公子是否对我有些误会？”
反复无常，狡诈多变？
陈子歌的眸光一闪，她倒是不知道崔序还和大皇子陈纪有关系，而且关系好到可以不畏强权当面辱骂她？
尽管心里有一团怒火在燃烧，但还是强压了下去，不得发作。
不管是崔序身后的士族还是崔序在一众书生中的地位，她都只能强忍下这口气。
崔序的笑声愈加的大，似在嘲讽陈子歌。
苏桃紧咬着下唇，想要为陈子歌抱不平，可陈子歌的眼神却让她不得不放弃。
陈子歌脸上的笑容虽然维持不住了，但也看不出丝毫的怒意，好看的丹凤眼里仍旧是平静，仿佛周围的事情都和她无关一般。
她的漠视让崔序的笑声渐渐停了下来，眼神恢复了一些清明，“小姐有何事要请教小生，小生惶恐。”
陈子歌的唇角微微扬起，“若崔公子都道惶恐，恐是整个陈国无人敢称这小生的名讳。”
崔序轻笑了一声，端起桌上还未饮完的酒仰头一饮而尽。
陈子歌也不再耽搁，“先帝推行了恩举，若作一改变当作如何？”
崔序重重的放下了杯子，复杂的看着陈子歌，嘲讽道，“陈国已然在衰败，若再强求，哼……”
陈子歌的瞳孔紧缩了一下。
“先人曾有遗言，国当之强，但奈何也有弱，国之强者恐亦有初时的弱者。”
“律举的更变，将是陈国的灾难，亦是众寒门子弟的灾难。”
“呵，只恨是强者更强，弱者当弱。小姐以为如何？”
陈子歌优雅地将杯子放在了桌上，眼含着半分笑意，“崔公子所言甚是，弱者当弱，强者更强，但孰又能保证强也有对决之时？”
崔序笑得更甚，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陈子歌，“这不是小姐当忧心的，小姐你也不该忧心此事。”
“对决之时便是灭亡之日。”
话落，崔序便歪倒着身体在小厮的搀扶下离开了厢房。
陈子歌一直都保持着沉默，思索着崔序的话。
聪明如崔序，既为寒门子弟倾诉了一番，也为自己身后的士族表了态。
“殿下，该回宫了。”苏桃出声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