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老，先喝点水再说吧。”沈淮将准备好的水袋取出来，递到郑云嘴边。
郑云看着他笑了笑，微微低头抿了一口，另一边郑谦却引起了火来先烧了烧一柄小刀，然后还是扶住了郑云肩膀上的箭杆：“爷爷，虽然……但我还想试试。”
郑云看了他一眼，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好吧，孙儿啊，你也是个医者了。尽人事安天命，这很好，那你做吧。”
“嗯。”郑谦强忍住心中的恐惧与紧张，抿了抿嘴：“爷爷，有些疼，您老忍着点。”
说着的同时，他猛的沿着箭射入的窗口划开一条十字型的伤痕来，黑色的血液顺着伤口一下子涌了出来，一滴滴黏哒哒的滴落在了地上。然后他又撕下衣摆的一条布将之经过郑云腋下扎在了箭伤肩膀的后方：“这样我先帮您放一下毒血，在尽量阻止毒性蔓延，应该能争取一点时间。我现在来配解毒药，您忍耐一下。”
郑云虚弱的一笑：“好。”
说着看向沈淮等人：“等也是等着，各位为了救我这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不惜以身犯险，老头子真的很感激。眼下里有一件事我如鲠在喉，一直没有给各位恩公说过。这不是我想要藏私，实在是因为我怕说了会连累诸位还有我这孙儿。可眼见这天下虽大，那杨峥却未必放过你等。我也就不再犹豫了，且跟你们说道说道杨峥的真实嘴脸。”
“杨峥的真实嘴脸？”沈淮听了这个词一愣，只因为在他印象中杨峥固然私心颇重，却毕竟是属于皇帝亲信的锦衣卫序列，虽说包藏祸心无耻至极，对杨峥其他方面的事情却所知有限。
郑云喘息了片刻，点了点头，眼神迷离仿佛在回忆着过去：“那时大概还是一年以前的一日，我的医馆刚刚关了门，晚上正要回家休息的时候却忽然听到了砸门的声音。那声音很急切，我正再犹豫要不要去开门的时候，却从墙外跃进来一个人从里面将门开了。然后不等我反应就被人用刀子架在了脖子上，强逼着我来给人治伤。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被那强人挟持也只能答应了。却不想看到的那人竟然是中了毒的。而那毒……便是青乌狼毒。我当时便留了个心，发现那人虽然是汉人的打扮，内衬的衣衫却都是异族扮相，而且体味颇重。他们自以为掩饰的很好，却不知道我郑家也是做过大明的随军郎中的，当时我跟着我爹行医的时候就曾经看大明的兵士与蒙元骑兵交过手，因此知道这些人多半便是元朝余孽。
于是我自然表示治不了那毒，不想其中一人却说他们有这青乌狼毒的解药，找我只是为了医治刀伤。那人的谈吐举止与其他人都不同，明显就是金陵本地人，我悄悄留意了一下却不得要领，只能帮他们处理了伤势了事。而后，似乎因为伤势稳定了，几人便用蒙元的语言交谈起来。我当时与我爹随军行医时对蒙元的语言一时好奇也学习过一些，所以对他们的话能听懂个七七八八。他们以为我并不懂得，因此也对我没起疑心。我便听出这些人是秘密潜入金陵城与这个金陵人接头的，这些人桀骜不驯要与这金陵人切磋一下，却被他反用他们自己的刀弄伤了，以至于染上了刀上的青乌狼毒。
我还要再听，却引起了那个金陵人的怀疑，于是便借故带人离开了。这件事我思索了几日也不得要领，只觉得他们貌似所图甚大，可这些又与我这平头百姓有何关联？因此便被我抛诸脑后了。直到差不多大半年过去的一日，我去出诊的路上遇到了锦衣卫的人马跨马游街，在那人群中我竟然发现了那日的金陵人，那人赫然正是堂堂的锦衣卫指挥使杨峥！”
“杨峥，元朝余孽？！”听郑云说到这，沈淮只觉得背脊一阵的发寒。如若说之前他还以为杨峥拿了聚宝盆或许只是为了谋私利什么的，现在他扯上了元朝余孽，这事情的发展却已然超出了他的想象，甚至到了细思极恐的地步。结合之前他得到的讯息，这聚宝盆可以改天换日，先不论其来自于沈旦故乡星球这事情，只看这元朝余孽和改天换日两点结合，便不由人不想到四个字，那便是谋朝篡逆。
想到这些他不禁看了沈旦几人一眼，见几人的脸色也都一下子变得凝重了起来。几人重新看向郑云，郑云的脸色似乎因为失血变得更加不好了，他无力的笑了笑：“我怀疑当初其实给那蒙元之人治伤之后或许那杨峥就已经盯上老朽了。只是我那会儿一直行为如常并没有引发他的怀疑，但他却还是想要试探一下我对这事情到底了解多少，于是便找机会威胁了我这孙儿，让他替自己办事，进而查看我会不会露出破绽。”
“爷爷！”郑谦一面用行囊里仅剩下的药配着药，一面看向郑云。
郑云却伸手轻轻抚摸他的脸颊：“我的乖孙儿，不用再为爷爷担心了。现在你有了自己的朋友兄弟，也终于摆脱了杨峥的控制，从此放下仇恨吧。去乡间做一名郎中，凭借咱们郑家的医术安安稳稳的过上一辈子也绰绰有余了，虽然不至于大富大贵，却也安贫乐道。你可以娶妻生子，也可以安度晚年，总要比陷入看不到尽头的是非圈来的好的多，不是吗？”
“可爷爷……”郑谦抿了抿嘴似乎并不甘心于爷爷给自己的选择。
郑云却一把似乎用尽力量似的抓住了他的手臂：“听话！这次你一定要听爷爷的话。”
说着，他好像用尽了气力似的手臂下垂，喘着粗气看向沈淮等人：“沈小哥还有诸位，我知道你们绝非凡人，因此才将这个秘密坦言相告。至于那杨峥到底勾结元朝余孽要干些什么，老朽就一概不知了。只是我这孙儿……我这孙儿他……”
老人忽然间气息变得混乱起来，沈淮见了忙凑上前来握住了郑云的手：“老爷子放心，我明白你的意思，一定不会让他……”
郑云眼中显出欣慰的神色，正要对着沈淮笑笑，眼中的神光却缓缓的熄灭了，那一抹笑容便如同还没有完全绽放的花朵缓缓停滞然后慢慢的凋谢了。
“老爷子，老爷子！”沈淮见状一愣，然后着急的呼唤起来。
郑谦听了也顾不得什么了，将调好的药捧了过来：“爷爷，这药你先试试，或许……”
看到郑云的模样，郑谦一个哆嗦，手中的药一下子被他打翻在了地上，他上前一把扶住似乎只是在沉睡中的郑云，摇晃了起来：“爷爷，爷爷，快醒醒，快醒醒啊。”
见郑云始终没有动作，他急忙探了探鼻息，又把了下脉搏，脸色顿时惨白了起来，似乎是因为不甘心，他伸手帮老爷子掐人中，然后推拿穴道，却依旧毫无效用。沈淮见了伸手悄悄试探了一下郑云的鼻息，却并没有一点的气息。他怔了怔，就这么看着郑谦忙活了半天，才上前拉住了郑谦：“小郑！”
郑谦一把推开他，并没有理会，却又再一次的忙活起来。沈淮见了一咬牙再次上前：“小郑！你给我冷静点！老爷子他……去了。”
郑谦这才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似的一下瘫软了下去，他半跪在郑云的面前看着如同沉睡的老人，眼泪却吧嗒吧嗒的掉了下来：“爷爷！爷爷！都怪我！都怪我啊！都是我害了您老人家~”
说着便将头埋在有些肮脏的地上失声痛哭起来。那悲切的样子一时间感染了所有人，所有人都看着陷入悲伤的郑谦，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良久之后，沈淮也半跪了下来，他轻轻拍了拍痛苦中的郑谦的肩膀：“别这样，老爷子在天有灵要是看到了，会更难过的。而且，错也不在你。若真是说错的话，也该怪我。老爷子要不是为了救我，也不会……”
郑谦抬起头看着脸上血渍未干的沈淮，摇了摇头：“淮哥，这事儿不怪你。你们已经为了救我爷爷而陷入险地了，要不是为了保着我们，你们也不会受伤了。这事情不能怪你，要怪……就该怪杨峥那个畜生！”
最后这句话说起的时候郑谦已然咬牙切齿，眼中冒着不符合他原本性情的凶光，拳头也攥的紧紧的：“都是因为他。淮哥你们现在落到如此地步因为他，我爷爷的死也因为他，我们被追的如同丧家之犬因为他，甚至这个天下即将到来的隐患也是因为他。淮哥！此人不除，天理难容啊！”
沈淮闻言却神色复杂的看向郑谦：“或许是吧。可你爷爷临终的想法却是想要让你过平凡的日子。小郑，你要好好想清楚才行。面对杨峥那样的恶人，我们的力量或许微乎其微，郑老爷子这事儿也如同棒喝一般打醒了我，或许真的走上与杨峥为敌的道路，我们会护不住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尤其是你我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听从你爷爷的遗愿吧。或许只有那样才能……”
“不！淮哥。”郑谦却猛的反驳了他，然后就这么站了起来：“我爷爷就这么安安生生的过了大半辈子，还不是轻易就被人毁掉了一切。我没办法再承受一次命运的无力了。如果不能改变它，我倒是宁愿自己死在报仇的路上。带上我吧，淮哥。咱们，一定要让杨峥得到他应有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