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战兢兢的站在门廊下等了足足一个时辰,沈淮这才如逢大赦的被守卫的锦衣卫传了进去。进入室内,光线由明转昏变得舒服起来,沈淮一眼就看到了正在伏案阅读文书的杨峥,那杨峥坐如卧虎,整个人仿佛镇在这北镇抚司的一尊大佛虽然脸上不露凶恶形态,却不怒自威的带有一种高山仰止一般无法撼动的感觉,只是看着就有种实质一般的压力扑面而来,让任何心中有亏的人只是看了就发自内心情不自禁的生出种‘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情绪来。
且不说官职官位的地位悬殊,就是看自己迟到这事儿,沈淮也不管面前的指挥使大人是不是在抖官威,第一时间明智的没敢打扰杨峥的专注,在这样的气氛下又煎熬了一会儿,耳畔才传来杨峥的声音:“我们的锦衣神探还真是忙碌啊。”
“不敢,小的不敢。”沈淮满脸赔笑的躬身行礼,抬眼看了眼依旧看着某本书册的杨峥,垂下头去一脸羞愧的低眉顺目老实交代:“不瞒大人,苏烈苏大人昨天送了小的一栋贵春坊的宅子,小的看了着实比我那狗窝强上太多了,又心疼奶奶体弱,所以连夜搬了进去。换了新地方一时没习惯邻里没有那雄鸡报晓,所以睡的沉了点。嘿嘿~不敢欺骗正使大人,其实小的可不是忙碌,就是贪睡了些而已。”
“哦?这样啊。起来吧~”杨峥扬扬眉,终于放下了手中的书册看向下面跪着的沈淮对这次的试探表示了满意。论及天下情报收集的速度与准确性有谁能比得上锦衣卫?更何况是堂堂的指挥使。莫说苏烈送宅子的房契给沈淮之后,但说前天晚上苏烈与邓坤商量出向沈淮赔罪的礼单之后没多久,锦衣卫就已经知晓了里面的内容,比起沈淮来都要早上小半天的时间。至于连夜搬家,清早贪睡迟到,更是浅显的情报根本就是瞒不住的。但他知道是一回事,沈淮隐瞒不隐瞒却又是另外一回事,至少目前为止沈淮虽然因为迟到而让他有些不爽,却并未想要骗他,这一点还是值得肯定的。
面色稍微缓和,等沈淮起身站好,杨峥淡淡的扫了他一眼:“你可还记得昨天我说的事?”
沈淮小心翼翼的看了杨峥一眼,心里却盼着这事情能有些变化好顺势推脱一番,但现在理亏的是他,任何含糊的话他沈淮目前都不敢再说了:“昨天?大人是说那三道锦旗?若是这事,小的不敢说志在必得,但凭大人吩咐也必会竭尽全力的。”
“哦?态度倒是不错,不过本官还是喜欢志在必得这个词儿。”杨峥冷笑一声,忽然表情严肃起来发号施令:“沈淮听令!如今金陵城里出了一起连环杀人的大案,闹的人心惶惶。其严重程度比起跳涧虎之流还要更严重的多也要恶劣的多。最主要的是,这事情已经传到圣上耳中了,圣上觉得五城兵马司和金陵府侦破不利,特颁下旨意命咱们锦衣卫介入调查,给出五天为期,限时破案。这事儿我希望你沈淮能接下来,若是办的漂亮,也算的上是个上达天听,莫说那锦旗其他几处不好意思再伸手去拿,就连升官的事情也会稳当的多。对于你这个三天办三案的俊才,志在必得这个词我相信只要你肯用心的话,是绝对不难做到的。而我,喜欢志在必得这个词儿,你可明白?”
话里话外的意思沈淮哪有不知,身上顿时渗出了不少冷汗,忍不住在心里欲哭无泪的无声抱怨起来:“可是我真的不想升官啊。我就是想做个混吃等死的小旗而已。大人你找别人吧。这黑锅我不想背啊~什么奖励升官之类的我也不想要啊。”
心里如此,行动上却半点也没有犹豫。沈淮脸色有些发白的当即毫不犹豫的再次跪倒:“小的一定志在必得,不负正使大人的殷殷期盼,还我金陵百姓一个平安。”
杨峥闻言,脸上却没有几分喜色,古井无波一般让人看不清他的反应:“好了,你下去吧。具体的案件卷宗早就给你准备好了,拿回去好好看。至于人手嘛,只要手里没有差事的,需要的人财物,都可但说无妨。本官已经打好招呼了,下去吧~”
怀抱着几本案宗,直到出了北镇抚司小一里路,沈淮才长出了口气,靠在墙上擦了擦额头的汗,杨峥和里面的锦衣卫实在给了他这条咸鱼太大的压力,只是走在里面他就感觉每个人的眼神都好像刀子似的唰唰的像是要割他几两肉一样,看的他直发毛。这会儿出来之后,一种虚脱中带着后怕的感觉让他全身都好似没了力气。
摸了摸怀里的银子,他随手租了辆车指明了回家的路,他就这么坐在车子里,又看了眼手中厚厚的案宗,盘起双腿冥思苦想起来:“怎么推掉才更安全呢?嗯……原计划是直接让沈旦那个憨货去犯些错误我去推了差事,但现在杨大人这么看重这事,而且还说圣上也在关注,明显不能这么简单就脱身出来啊。况且说书先生就经常念叨说是伴君如伴虎,若是真这么不负责任,难说皇帝老儿会把我一扒到底,让我成了白身,那可就得不偿失了。要怎么才能完美的把这烫手山芋丢开呢?”
想着心事,在贵春坊街口下了车,沈淮有些心不在焉的走着,迎面却无意跟人碰了一下,手中的案宗一下散落在了地上。本就情绪紧绷的他顿时破口大骂起来:“谁啊,走路怎么不长眼睛啊?”
却看到那碰散了案宗的是一个身穿蓝衣风度翩翩的书生,眉宇间甚为清秀的样子看着都让自诩为美霸王的沈淮有些自惭形秽:“怪了,先是沈旦那憨货,这怎么又碰到了一个,这一个两个的都比小爷长得帅还要不要人活了?”
心中甚是不爽的他刚要破口大骂,却醒悟过来自己已经搬到了贵春坊不是原本住的贫苦人的地方,这里往来都是些个富翁和小官员之类都不是他一个小旗可以随便欺负的,想到这不觉有些心虚,胆气也不足了起来:“这厮这么眉清目秀的,小身子板又这么纤瘦,看着不是大户人家圈在宅子里的少爷就是跟某些取向不明的有钱人有关系的那种……噫!”
想到这,沈淮看这蓝衣公子的眼神都变了,却浑然不知道才不久之前自己跟沐兰瑛也被苏烈看成了那种关系。
沈淮还没来得及想究竟要发脾气还是就这么算了的功夫,对面的蓝衣公子却抢先拱手对着他施了一礼:“抱歉抱歉,这位锦衣卫的官爷。在下刚刚在想一篇文章一时走神,是我的不是。”说着竟低头帮忙捡起那些案宗来。
眼见他这么客气,沈淮也不好过分发作,带着几分指责的也蹲下身子来一起捡着案宗:“以后小心些,幸亏撞到的是我,要是撞到个老头老太太的,撞出个什么不好可就是一条人命。”
“是,是。这位官爷教训的是。”
蓝衣公子一脸惭愧的谦逊点头称是。两人因为都在捡东西,距离离得很近,这让沈淮忽然嗅到了一股香气,这股香气淡淡的,却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他想了想忽然想起了沐兰瑛来,才察觉眼前这蓝衣公子身上的香气与沐兰瑛有那么几分的接近,都是那种很淡却很悠长,让人忍不住想要深深吸口气的感觉。正要大力的吸上一口,却猛的醒悟自己面前的是个男人,当即吓的他一个哆嗦:“妈耶,这有钱人家的公子哥都擦女人用的香粉吗?老子嗅也要吸我家乖乖老婆小郡主的香味,吸你个大老爷们的怕不是要折寿哦。”
想着反而下意识摒住呼吸,脸一下子憋的通红。
见他脸突然变红,蓝衣公子脸上露出好奇的神色:“官爷怎么了?脸色这么这么红?”
“没,没事。”沈淮憋着气捡起最后一卷案宗直起身来:“我没事,把东西给我赶快走吧。”
“是,是。官爷一心为民真是辛苦,回家都要带着案子的卷宗,真是我辈楷模啊。”蓝衣公子说着将他捡起的部分放在了沈淮手中案宗之上,眼中却趁着沈淮视线被吸引的功夫闪过一丝狡黠,刚刚离开案宗恢复自由的双手如清风拂面一般在下面一闪,沈淮衣襟里藏着的钱袋还有腰间配着的玉佩就无声无息的没了踪影。整个过程沈淮根本没什么反应,简直一丝的动静都没有弄出来。
完成这一切,脸上依旧带着愧疚神色,蓝衣公子对着沈淮再次施礼:“真是抱歉了,官爷。那在下就不打扰您回家了。告辞,有缘再聚!”
“有缘再聚个什么啊?还嫌我不够倒霉吗?”沈淮咧嘴半是讥讽的抱怨一句,挥挥手如同斥退垃圾一般放那蓝衣公子离去,这才大摇大摆的向着家的方向行去。
回头看了眼沈淮离去的背影,蓝衣公子脸上露出不屑的神色:“哼,锦衣卫小旗能有钱住在这里?还不就是个祸害百姓的贪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