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苏凛凛,其余实习生都陆陆续续接到了咨询的案子逐渐变得忙碌起来。而苏凛凛呢,每天的工作就是全神贯注地啃读纪沐阳布置给她的任务。
虽然网络上在苏凛凛的名字后标注了「预约已满」,但同一个科室的同学都知道苏凛凛大概是犯了什么错而被暂停了接诊。
才从会谈室出来的宁夏一屁股坐在休息室的椅子上,嗲声嗲气地说道,“最近案子太多,每天好累哦,没想到前来心理咨询的人这么多呢。”
苏凛凛在一旁吃着便当,两腮被食物塞满,双眼圆溜溜地活像个仓鼠。
李澈见状起身倒了杯水放在苏凛凛的面前,凛凛眯眼含糊地道了句“谢谢”,李澈再次坐下的时候脸颊暗红。
宁夏瞅了一眼两人,托腮笑着说道,“唉,突然好羡慕凛凛不用接诊,要是我也可以这么闲就好了。”
话音一落,休息室陷入诡异的寂静。
苏凛凛眼皮都没抬,她根本是觉得回答这种脑残的话会拉低自己的智商。
一直与宁夏不对付的齐优优此刻像吞了条爆炸鱼,往凛凛盘子里夹了口蘑菇,边嚼边说,“是啊,不接诊也比祸害来访者好,别原本人家没病,硬聊出病来。”
“……”宁夏不再吭气,接着就传来了抽泣声。
苏凛凛嘴角勾了勾,抬眸悄悄与齐优优换了个眼神,眸中带着戏谑,“哟哟,某人把小妹妹弄哭咯。”
“也不看看我这是为了谁!”齐优优瞪着眼,“叫她绿茶都算侮辱了茶类。”
晚来的几个实习生不了解情况,见宁夏哭了都围过来询问,关心的人越多,宁夏落下来的泪水就跟不要钱似的噼里啪啦往下掉,后来被人簇拥着出去了。
宁夏走后齐优优才冷哼一声,“装给谁看!指不定在外头怎么编排我们呢。”
苏凛凛摸了摸齐优优,“别气了,大家都是同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可不符合你性子啊。”齐优优乐了,以往苏凛凛脾气可比她暴躁多了。
苏凛凛比划着拉住自己的嘴,“禁闭期间,低调行事。”
期间苏凛凛收到了翁笠的微信,上头告诉她苏中天已再次回了云南。凛凛手指在屏幕上反复摩擦,最终还是只发了“嗯”作为结束。
对于两人关系的转变,苏凛凛也充满了无力感。
***
午休过后,凛凛再次被传唤到了纪沐阳的办公室。
“两本书都看完了?”昨晚他收到了一篇完整的心得报告,有些讶异女孩读书的速度,才过去四天,两本还算晦涩的心理学读物便被她读完。
苏凛凛点头,她反而要感谢纪沐阳的处罚及布置的任务。无论是与父亲的争吵还是对翁师兄的情感,都让她疲于应付,反而书本分散了她很多的注意力。在未解决好自己的状态前,凛凛也不以为自己能够以平和的心态面对来访者。
“心得报告我看了,写的很不错。”
竟然被夸奖了,苏凛凛还在忐忑的心一点点放下,取而代之的是越扬越高的嘴角。
“不要骄傲。”
苏凛凛立刻收回一排小白牙,升天的颧骨还泄露好心情。
“现在对心理学的误解解除一些了吗?”
提到这个,苏凛凛就有些激动,“我真的是第一次知道Rogers和孔孟的确有能够对话的地方,而Jung的一些思想和易经也有相似的玄奥之处……”
女孩儿晶亮的眼神让纪沐阳也颇觉愉快,“看来近几年兴起的叙事治疗你应该更感兴趣。”
“叙事治疗是什么?”
“就是以故事为本的治疗方法,重点在于倾听来访者的生命故事,陪伴他们一起梳理自己可能错综复杂的人生。故事通了,人就通了。”
“听他们……讲故事吗?”
“每个人的人生都是具体而特殊的,我们必须走进对方的生命,从脉络与情景出发,理解他们。最近有很多国内学者也开始在其中融入儒释道的部分,尝试给故事更多的解释。如果你有兴趣的话……”
“有的我有的!”纪沐阳话还没说完,苏凛凛就开始点头。
“难得看你求知若渴,”纪沐阳从书柜中抽出几本书,“这几本带回去好好读,当我送你的礼物。”
“怎么能白拿,我记下书名自己去买就好了。”
“算我拜托你少给我惹点事。”
苏凛凛吐了吐舌头,把书抱在怀里,“我哪有惹事……”
莫名心虚。
“下周你可以正常接诊了。”
“真的吗?”
“不愿意?”
苏凛凛飞速晃了晃脑袋否认,低着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良久,“纪主任,你真的觉得,我有接诊的资格吗?”
话刚问完,苏凛凛的电话适时响了起来。
“对不起,忘记调静音了。”慌乱翻出手机,愣了愣,“是雅慧姐。”
纪沐阳点头,示意自己不介意她接听电话。
“喂?雅慧姐。”
林雅慧在那边询问,“凛凛呀,你的诊怎么挂不到了。”
苏凛凛心虚地看了眼纪沐阳,“我最近被暂停接诊一周,下周就能挂到我了。”
“这样啊,”林雅慧也没问原因,只当他们医院内部安排,“我这周末结婚,你要不要来参加?”
“雅慧姐您要结婚啦,恭喜恭喜。”苏凛凛咧嘴真心祝福。
“你也算我和我现在老公的半个媒人,要不是你那几句我还真不一定有勇气走出来。你也来嘛,顺便帮我和他也和和八字。”
又要算卦,苏凛凛面露难色,“我也只能算个半吊子……”
“才不是,我就你觉得很准,非常对我的胃口!”林雅慧轻声细语地规劝,“你要是怕来这里无聊你就带朋友一起来,这样你再不答应可就是不给姐姐我面子啦。”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苏凛凛也拒绝不得了,只能硬着头皮应了下来。
放下电话苏凛凛嘘叹一口气,对纪沐阳报告,“雅慧姐邀我周末参加她的婚礼。”
纪沐阳挑眉,“嗯哼。”
“纪主任。”苏凛凛笑得谄媚,“你周末……有空吗?”
“没有。”察觉到苏凛凛想法的纪沐阳毫不留情地拒绝。
苏凛凛:“……”
装扮可怜,“唉,那我只能自己孤苦伶仃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万一迷了路或是遇上坏人……”
语带威胁,“你知道我特别会惹麻烦,对方还是来院看诊的案主,在婚礼上万一我做了什么有损了医院的形象……”
不屈不挠,“纪主任,你真的没空吗?”
纪沐阳板着脸抬眸瞪了一眼女人,他怕是要败在这女孩手里,“几点。”
苏凛凛在心里比了个“V”,就知道纪沐阳刀子嘴豆腐心。女人笑嘻嘻地说道,“中午11点入席,地点我发到你的手机上。”
苏凛凛按了两下手机,把手机连带着上半身压在桌子上,探身过去对着纪沐阳说道,“我没你的微信,来和我扫一扫添加好友。”
纪沐阳:“……”怎么感觉这姑娘越来越自来熟了。
如愿与纪沐阳互加了好友,苏凛凛戳了戳男人白色格子的头像,心里撇嘴,真是无趣,连个照片都不愿意上传!
“纪主任只要你人当天到了就行,其余的都不用准备,新婚礼物什么的我都会在前一天帮忙准备好。”
“啊,不对,你要准备安排时间来学校接我。”说着说着,凛凛自己“嘿嘿”笑了出来,“如果出发的早,来的路上顺便帮我买个早点吧。”
纪沐阳:“……”不是感觉,这个姑娘就是对他自来熟了。
一通电话就让这姑娘欢喜成这样,仿佛刚刚丧着脸的人根本不是她,女人都这么善变的吗?
纪沐阳勾了勾唇角,“现在恢复自信了?”
苏凛凛想到刚刚的提问,慢慢合上嘴巴,默默摇了摇头,“啊唷,干嘛现在又提醒我这件事……其实,我还是不懂怎么做一名合格的咨询师。”
“我以为刚刚林雅慧给了你最好的答案。”
苏凛凛眨了眨眼,“我不明白。”
“信任与关怀是建立良好咨询关系的基础,你已经做到了许多咨询师都无法实现的第一步。”
苏凛凛似懂非懂,迷茫地看着纪沐阳。
“倾听,同理,信任,尊重。这是一个咨询师需要具备的品格,我想,你应该已经做好实践的准备了。”
恍然明白,陪伴与热情远比技巧更重要。郑重地点了点头,“我会努力的。”
我会很努力,不让来访者失望,不让……你失望。
从纪沐阳的办公室出来,苏凛凛的心情第一次与往日的消沉有了不同。她的脸上浮现了希望的光彩,对心理学的渴望和帮助他人的感受是那么强烈。
突然她想到一件事,或许,纪沐阳可以帮助她也说不定。
飞速跑到休息室从柜子中拿出自己的背包,一股脑儿又跑回纪沐阳办公室门口,辗转踌躇。
最后紧握双手鼓起勇气,将门缝推大,探进小小的脑袋。
“纪主任……”
纪沐阳从案卷中抬起头,对着去而复返的女孩儿挑眉,无声做出询问。
苏凛凛迈着猫步走进去,轻轻把门关上,深呼吸了两次才重新坐在了方才还未完全变凉的椅子上。
“我……我……”我了半天,苏凛凛不停地揉着手指,面上是难掩的不安。
“你说吧,我在听。”纪沐阳的声音轻柔而低沉,仿佛世界上最好的安定,让苏凛凛终于抬头。
“我有事情想与你咨询。”
苏凛凛从包中掏出了一本薄薄的本子,这是那日她在拿母亲衣物时,不小心在最底端翻找出来的。时间的线已经拉长到了第三天,她却迟迟没有勇气将其翻开,特别是在已经知道父亲的“过错”之后。
苏凛凛有种预感,整整六年,隐藏了六年的真相很快就将在此刻浮出水面。可她一人却不敢、也无法面对。她努力在脑海中检索了所有人,惊讶地发现,她能抓到的稻草,竟然只剩下了纪沐阳。
苏凛凛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敲打着,纪沐阳注意到这是典型不安焦虑的表现。
他习惯性地将身体前倾,做出倾听的姿势。
“这是我母亲生前的日记。”苏凛凛开口,语带挣扎。
苏凛凛不说,纪沐阳就耐心等待,给了她充足的时间,直到苏凛凛终于脱口,“我母亲在我高三毕业那一年,吞食安眠药过量,自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