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夫人之死
没人知道桃衣去了哪里。那日百里绫追出去之后，只在华山之巅的悬崖边上发现了桃衣的一只绣鞋。她木然望着万丈深渊，心中早已将南离千刀万剐了百万次。
后来，她沿着山路一路找了下来，心里空空的，只想着，桃衣就是死了，也不能让她尸骨无存。
半路上，墨言昔找到了她。那时，她已经丢失了自己的鞋子，身上的衣服也被树枝划得破破烂烂。墨言昔心中一酸，上前将她抱在了怀中：“百里绫，你知道吗，你是老城主独孤莫邪的女儿，你的名字叫独孤绿。”
百里绫闻言，抬起头看着她，半晌，她才开口：“我知道了。”
说完，她推开墨言昔，如同行尸一般，往前走去。她并未走山路，而是不停的在密林里穿梭。墨言昔一直跟在她身后，直到百里绫不知道多少次被绊倒后，才忍不住冲上去，将她拉起来，恶狠狠的说：“如果你想为你的好朋友报仇！那你就听我说！”
本来百里绫满脸都是漠然的神情，听到她这句话后，她看着墨言昔的脸，眼泪便止不住的流了出来。
“墨言昔，我爹娘是君子堂山脚下的贫农，我叫百里绫，我不是独孤绿，我也不知道谁是独孤莫邪，你放开我好不好，我的好朋友现在生死不明，我要找到她。”
声声泣泪，字字伤心。
墨言昔只觉得心中一痛，便想也不想对她说：“我帮你一起找！”话毕，她便拉着百里绫的手，朝悬崖下的密林走了去。
“二十年前，金建华密谋毒害了独孤城主，那时候我还小，逃过一劫。”
墨言昔一边走着，一边慢慢的将二十年前的事情一一告诉百里绫，也不管她有没有在听，发泄一般的，一直不停的说着。
“独孤城主曾经救过我阿娘的命，我阿娘死前告诉我，一定要将城主的一双儿女找回来，否则，她死不瞑目。”
“因为年纪小，金建华放过了我，还培养我做了鬼城圣女。”
“这么多年来，我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一刻也不停的寻找你和你的哥哥。”
“你还记得你和桃姑娘刚刚到大漠的时候拦截你们的那群马匪吗？”
“那是李小新的人，李小新和我不一样，金建华毒害老城主的时候他已经十五岁了，因为长期被追杀，他便与他的师弟李白起一起当了马匪。”
“就是他们发现的，你身上戴着老城主的玉佩。你也真大胆，那个玉佩要是被金建华的手下看到的话，你肯定就没命了。”
“为了引开金建华的手下，李小新的马匪们就把你们赶到了大漠迷宫那里，你们就是在那里迷路的。”
“后来将你们带到军营的也是我的手下，之后便一直派人在你身边保护着，我怕金建华发现你，所幸你们在军营中，金建华的爪牙伸不进去。”
墨言昔一边说着一边拉着百里绫往前走，她没发现，在她说这些的时候，百里绫的表情变了又变，最终她还是开口了：“就凭一个玉佩，你凭什么确定我就是你要找的人？那玉佩价值不菲，说不定只是我爹娘捡来的呢？”
闻言，墨言昔愕然回头看着她，道：“你肯说话啦！”
百里绫闻言有些哭笑不得，便抬手抹了一把脸后，道：“我确定你真的找错人了，我叫百里绫，我爹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死了，他们是君子堂山脚下的贫农。后来我师傅下山的时候听到我在哭，便将我抱回了君子堂，成了他的徒弟。”
“我们回去吧，这里已经没路了。”
墨言昔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一般，回过头低声说道。声音里带着几分温柔，少了以往的妖娆。她心里有一些暖意。虽然此时百里绫依然不愿意相信她，但是却也证明了一点，百里绫不是那么好蒙骗的人，总有一天，她会真正明白，自己所说的都是对的。
“你刚才说的李小新，是不是就是铁壁李？”回去的路上，百里绫突然问道。
“正是。”墨言昔答道。
“这个是他给我的哨子，你既然跟他是一伙儿的，那一定能见到他。我不是你们要找的人，所以这个东西还是还给他吧。”百里绫说着，掏出当初李小新送她的哨子，递了过去。
墨言昔只觉得有些无奈，便推了回去道：“这个东西，他只送出去了两个。而且他送出去的东西，从来都没有收回的道理。”
正这么说着，一个人影匆匆忙忙的闯进了她们二人的视线。
“百里姑娘，桃姑娘人呢？”来人正是萧醉墨。今日论剑，他因为服用了南离的解毒丹，沉睡了许久，并未到场。方才才听人说了论剑会上的事情，便急急忙忙赶来了。
百里绫看着他焦急的脸，心中叹了口气，想着若是你早些到该多好：“我轻功没有桃子好，追着她到了华山之巅，只捡到了这个。方才我一路找了下来，没有发现她的……身影。”百里绫本想说尸首的，可是她自己首先就不愿意相信桃衣已经死了，所以话到嘴边，又改了口。
“百里姑娘，你先回去休息，我带人去找她，她一定不会有事的！”萧醉墨看到那只绣鞋，只觉得脑袋空白。可是他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如此说道。
他不认识墨言昔，只当是百里绫的好友，急忙中拜托她照顾好百里绫，便带着他手下的唐门弟子往山上走去。
桃衣爱错了唐乔宇，遇到了南离。
桃衣被南离伤了心，还有一个萧醉墨将她放在心里。
百里绫心中叹了口气，仿佛桃衣每一次伤痛都正好有人安抚，好像并没有那么难过。可是她是知道桃衣的。南离出现的时候，她心中还有唐乔宇。最后南离愿意成全了，唐乔宇却误会她。最后她去了大漠，每一次上阵杀敌都是冲在前面，直到后来，自己对她说起唐乔宇的时候，她告诉自己，她终于没有了之前的感觉。
回到中原后，她不知道从哪里直到了南离被岑默囚困的消息，每天看上去还是正常的，但是只有百里绫知道，她夜里经常会喊着南离的名字醒过来，然后就是一夜不眠。后来她向叶千骨借了人，暗中部署了许久，九死一生后，反而还是别人救出了南离。
如今，南离却当着她的面，许下了对她人的诺言，让她如何不伤心。
她每一次去爱一个人，都是不顾一切的去爱。可是结果却总是那么让她神伤。方才她在悬崖边上看到桃衣的鞋子的时候，是真的以为她坠崖了。直到她一路下来都没有找到桃衣后，才稍稍放下了心。
“别担心，找不到也是一件好事。”一旁的墨言昔似乎看出了她的担忧，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
“言昔姐，那个暮逸辰是假的，真正的暮逸辰在洛阳王府。”百里绫垂着头看着脚下的路，声音有些沙哑。
墨言昔闻言有些愕然，这个时候她还能想到自己么：“我知晓了，谢谢你。”
百里绫冲着墨言昔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然后就倒了下去。方才情绪的波动太大，再加上此刻山林中还是有些湿热，她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她听到了墨言昔惊慌失措的声音。我没事啊，只是有些头晕。她想这么回答，可是只张了张嘴，就失去了意识。
论剑会上。
“你这么做，不会后悔吗？”夏良笙站在南离身旁问道。
“我有的选吗？”南离说着，苦笑着低下了头。方才桃衣的鬓角又出现了白发，她想必一定十分伤心。
“今天我突然很怀疑，我们到底都在做什么。”夏良笙笑了笑，如此说道。
“只希望以后她能听我解释。”南离看着台下各式各色的人，声音微微的，不知是对夏良笙说，还是对自己说。
“唉……”夏良笙轻叹了口气，转身走到了比武台上。
只是一招，他就将台上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人分开了。
“夏长老，你这是何意？”本来三个人的裁判席上此刻只坐着暮逸辰一个人，他见到夏良笙的动作，不满的皱着眉头问道。
夏良笙冷笑着看了他一眼，举起了手中的东西：“捻桃山庄岑默何在！”
一旁正在百无聊赖的啜着茶的岑默猛然听到夏良笙在喊自己，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直到身旁的范坚强推了她一下，她才开口道：“不知道夏长老找我有何事？”
等的就是你！夏良笙心中冷笑着，用上了内力，将手中的东西朝岑默射去：“今晨我突然发现我的夫人不见了踪迹，房门口有血迹。顺着血迹查了一天，发现我夫人死在华山脚下一个山谷中，致命伤在胸口，不知道岑小姐可认得这东西！”
岑默闻言，心中暗道一句坏了，身旁的范坚强便已经接住了夏良笙扔过来的东西。她定睛一看，居然是她捻桃山庄的寒铁桃花镖！
“这的确是我捻桃山庄的东西。听长老的意思，贵夫人难道还是我捻桃山庄杀的不成？”岑默说着，端起了茶盏又啜了一口：“且不说这种东西见过的人都能仿出来，贵夫人武功高强，曾经在万毒宫与数十名武功高强的黑衣人打斗了一天一夜，这么高强的功力，岑默自问捻桃山庄内无人能敌！”
岂料听到她的话后，夏良笙不怒反笑道：“听岑小姐这么说，还是我血口喷人了？”说着，他一双狭长的美目恶狠狠的盯着岑默道：“我今日就在这里放下话，你若是不交出杀人凶手，我便踏平你捻桃山庄！”话毕，红袖一甩，杀意毕现！
众人只觉得一股凌厉的气势铺遍了整个论剑台，一时间，众人都是大气不敢出一个。
岑默这才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可有道是输人不输阵，更何况，她捻桃山庄的人怎么可能杀得了莫晨雪：“夏长老此话我实在费解，除了这枚飞镖，你到底有何凭证说我捻桃山庄杀了贵夫人？”
“哈……哈哈哈哈哈……”夏良笙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紧接着，他周身蓦地起了狂风，众人都被这一阵风吹得睁不开眼睛。待到风沙落定，夏良笙已经披头散发，衣着凌乱的站在那儿了：“我再说一次，若不交出杀人凶手！我便踏平你捻桃山庄！”话毕，他腾空而起，以手做爪，直取岑默咽喉。
“九龙爪！”不知道谁眼尖，瞅出了夏良笙所使的功夫。一时间，众人仿佛炸开了锅一般。这九龙爪早已在江湖中隐匿了多年，相传，龙爪一处，身首异处。看来这岑默今日是难逃一死了！
“呃！”一声闷响，众人定睛一看，便觉得怒不可遏！
原来，这岑默见一无路可躲，竟然抓过了一旁的范坚强挡在了自己身前。而此刻，范坚强已经在夏良笙的手下身首异处！
“天呐！那范坚强可是为岑默无数次出生入死啊！岑默竟然抓他挡在自己身前！”
“我就说她是蛇蝎心肠的女人！”
“对啊！当年若不是她娘使了坏，少然公子怎么会离开捻桃山庄，无双公子怎么可能成为庄主！”
“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范坚强算是跟错人了！”
……
一时间，议论纷纷，岑默脸色苍白，愣愣的看着死在自己面前的范坚强，不知道作何反应。
“既然岑小姐已经交出了杀人凶手，那夏某便不再为难了。”夏良笙面无表情的看着已经愣住的岑默，语气冰凉的说道。紧接着，他走到入口处，跪在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萧醉墨身前，道：“阿雪已死，还请掌门免去我长老一职，容我带着她的骨灰游历天下！”
此刻萧醉墨的脸色十分阴沉，他本来是想来找南离问个清楚的，可是却正好遇到了这样一出好戏。事情一个接着一个发生得太突然，再加上他此前睡了太久，一时间只觉得脑子里一团乱麻。
“我夏良笙此生，唯爱莫晨雪一人，还望掌门成全！”夏良笙见萧醉墨久久不说话，便站起来，将长老信物掏出，放在萧醉墨手中。
他转身的时候，在场所有人都看到，这个武功高强，笑傲江湖的长老眼中，落下了一滴泪珠。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夏良笙已经施展轻功，不顾守卫弟子的阻拦，强行离开了。
而萧醉墨身后。
墨言昔扶着中暑的百里绫，站在那里。才醒过来的百里绫满眼都是不敢相信的看着远去的那一抹殷虹。
方才她晕了过去，墨言昔便将她带到了这里，因为这里是整座山最阴凉的地方。正好碰到了来找南离的萧醉墨，正准备一起进入会场的时候，却听到了夏良笙那一番肺腑之言。
百里绫只觉得心中一痛，双膝一软，便跪倒在地。
此生……唯爱……莫晨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