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无情仙子
自那日华山论剑之变后，众人便再也没见过百里绫与桃衣。洛阳王第二日便上了华山，与暮逸辰还有少林玄怀大师一起主持论剑盛会。偶尔有人问起那两位姑娘去了哪里，洛阳王也只是笑笑，说师命急招，回了大漠。
可那日桃衣的失常与夏良笙走后百里绫的昏厥可是有目共睹。于是江湖上慢慢传出了流言，说这两位姑娘分别心仪南宫离与夏良笙，可惜她们一颗芳心终究是被辜负了。
更有甚者，说她们与这两位绝世公子早已私定终生，如今众目睽睽之下被弃，自然无颜再见天下人。至于那与桃衣订了姻亲的萧醉墨，众人都叹息，如此天下无双的狐狸公子，心仪的姑娘居然爱慕他人。一时间，萧醉墨在江湖上的呼声居然高了起来。
南宫离在华山论剑后便回到了成都，他回去的第二日，便宣布他接手南宫世家，成为南宫世家新一任家主。之后便准备了聘礼送往金陵，向上官氏求娶上官大小姐。而南宫世家也在天下广招门徒，重出江湖。
听闻那南宫离的伯伯，南宫东旭当年勾结贼人杀他父母，最后南宫离回到成都后，便被他关入了水牢。听闻那南宫离虽然在外学艺，但是却暗中培养了自己的势力。光他身边的暗卫就有一百零八个，而唯一一个女暗卫，正是南宫东旭的二夫人。
客栈茶楼内，说书的人将南宫离夺回南宫世家的事情说得神乎其神，简直就要将那南宫离吹捧成了拥有无上法力的神仙了。可是只要是稍微懂得一些内幕的人，都知晓若不是南宫离一身深厚的内力与高超的武艺还有他手中的一百零八位暗卫，恐怕南宫世家如今还是南宫东旭做主。
而夏良笙则在那日华山论剑之变后，消失在了江湖中。
有人说在恶人谷看到过他，又有人说在苏州看到过他。总之看到他的人无一不叹息他是一个痴情的人儿。传闻他将莫晨雪的骨灰带在身边，每到一个地方，便选最美的景色做一幅画，然后烧在骨灰面前。
华山论剑为期半月，结束后，洛阳王便带着胜出的那些豪杰离开了洛阳。连同那雁门关来的暮军医都不见了踪迹。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更没人知道他们去做什么。
此时已经是一个月以后。今日正是八月初八，整个洛阳城内桂花香味弥漫，令人喜不自胜。有道是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这一季的桂花仿佛开得格外灿烂，香气甚至压过了街上的小吃味儿。
八月初八，这日清晨，洛阳城内最大的酒楼迎来了几位打扮怪异的客人。
他们两女一男，其中一个戴着斗笠的女子一来便直直的走上了二楼，站在一桌人面前，一声不吭，扔出了一块碎银子，道：“银子拿上，这位子我要了！”
那桌人是一对有情人，男的自然不能在自己心爱的女子面前落了面子，便皱着眉头道：“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吗？不懂得先来后到？”
只是他话音才落，那戴着斗笠的女子提着他的衣领，直接将他从窗口踹了出去。只听得底下一阵惊呼，似乎是那男子伤得不轻。
而坐在那位子上的女子，瞪着那戴斗笠的人，恶狠狠的道：“你竟如此嚣张，待我回家告诉我父亲，有你好受的！”话毕，正站起身要离开，那戴斗笠的女子轻笑一声，便又一脚将那女子踹下了楼。
接着，她旁若无人的在空出来的位子上坐下了：“小二，快将这桌子收拾干净！”
“你……”一直跟在她身后的那女子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只说了一个字，便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拉着另一个人，在她面前坐了下来。
小二虽然两股战战，却也手脚麻利的将桌子收拾干净，正想离开的时候，猛然听到那女子又开口：“来一盘招牌菜，一盘酱牛肉，两壶酒，再打一些米饭来，要快！”
“哎哎，是是是，小的这就去准备！”那小二猛然听到这女子发话，连忙应声，忙不迭的下楼去了。
那女子又轻笑了一声，摘下斗笠放在一旁，一张秀美的脸便出现在众人的眼前。竟然就是百里绫！
“绫子，你最近……”坐在百里绫面前的正是那鬼城圣女——墨言昔，而另一个人，则是那马匪，李小新。
“我叫独孤绿。”百里绫，不，独孤绿听到墨言昔的话后，抬起眼睛淡淡的扫了她一眼，便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墨言昔闻言，将口中未说出的话生生咽了下去。
那日华山论剑之变后，百里绫本想回到大漠，但是放心不下桃衣。便请求墨言昔派人通知蓝宁此事。可是紧接着她又收到飞鸽传书，说她的师傅花夏病危，即将不久于人世。她赶到燕门世家的时候，花夏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之后，百里绫从花夏口中得知了自己的身世，更是知道了四大世家继承标记的事情。最后，花夏撑着最后一口气告诉她，金建华不知道从何处得到的消息，半年前派人到君子堂，逼问花夏百里绫的下落。花夏并非病重，实乃金建华下毒所致。幸而知晓百里绫在大漠的人少而又少，若是让金建华探到百里绫在大漠，恐怕百里绫早已遇害了。花夏撑着最后一口气将一切都告诉百里绫之后，便去世了。
百里绫心中恨极，再加上夏良笙给她的打击，一夕之间，性情大变。不仅话少了很多，更是连性格都狂傲了许多。这一个月来，墨言昔与李小新与她一直在洛阳呆着。洛阳城内的说书先生都知晓，有个性情凶残的女侠到了洛阳城。更是给这个女侠起了一个外号——无情仙子。意思说她不通人情，一言不合便出手伤人。
自花夏死后，百里绫便告诉墨言昔，百里绫已死，以后唤她独孤绿。墨言昔只觉得心中难过，她不希望百里绫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她宁愿百里绫永远不要相信她的话，也不愿意原来那个冲动但是善良的姑娘变成现在的无情仙子。
可是世间之事皆有定论，又有谁能够在其中左右。
想到这里，墨言昔便叹了口气，只希望老城主在天之灵，不要责怪她没有照顾好小姐便好。
菜上齐后，独孤绿慢慢啜了口酒，道：“等我找到了桃子，就随你们回大漠。”
话音才落，一阵混乱便从一楼传来。墨言昔下意识的看了看百里绫，只见她嘴角噙着一抹十分狂傲的笑容。紧接着，她抓起桌上的斗笠戴好，便倚着椅背，好整以暇的看着楼梯处。
不消多时，一些持着兵器的人便冲了上来。二楼的客人都是些惜命的小老百姓，见到这样的情况，自然纷纷逃跑了。只听到小二在楼下大喊：“哎！你们还没给银子啊！”
“吵什么吵！二楼的钱我付了！”一个稍微有些沙哑的女声传来，紧接着，一个俏丽的身影便出现在楼梯口。
独孤绿见到那女子，眼睛不由得亮了亮，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却又忍了下来。反而一反常态的抓起了桌上的剑，从窗口跳了出去。
那女子见状，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盯着独孤绿已然远去的身影，眼睛眯了眯。回头看了一眼还端坐在位子上的墨言昔和李小新，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将这二人给我拿下！”
话音才落，墨言昔便冲她嫣然一笑，几乎是同时，与李小新踏着窗棂跳了出去。
“奶奶的！你们有种别跑啊！”这女子正是沈青迟。方才独孤绿不愿与她动手，便踏窗离去。而墨言昔是见过沈青迟的，知晓她与独孤绿，也就是从前的百里绫关系甚好。见她都走了，自然不会与沈青迟动手，便给了李小新一个眼神，也离去了。
“哼！”沈青迟气急了，便伸手重重拍了一把窗棂。跟着她来的那些人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沈青迟走开后，他们看到方才沈青迟拍过的地方，那地方凹了一块下去，风吹过后，便扬起了纷纷扬扬的齑粉。
“走走走！”沈青迟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眼角瞥到方才那几个人的桌子，上面放着一块碎银子，心中便觉得有些烦闷。顺手将那银子抓在手中，下到了一楼，甩到了那店小二的怀中：“这是方才那桌人的饭钱。”接着，从腰上摘下钱袋，道：“这是方才二楼跑单的人的饭钱，你点点够不够！”
那小二闻言，急忙接过钱袋数了起来。很快，他便将多出来的银子还给沈青迟，道：“多了……多了……”
沈青迟斜睨了那小二一眼，收过钱袋，便朝外走去。
一路上，她只觉得方才看到那戴着斗笠的女子十分眼熟，但是究竟在哪里见过，她也不甚清楚。思来想去许久后，猛然一拍额头，想起来了！那是百里绫！
虽然她戴着斗笠自己看不清她的容貌，可是她记得百里绫的剑！再加上她想起了墨言昔，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想。便二话不说，朝着方才百里绫——也就是独孤绿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留下她的手下面面相觑。方才自家小姐被人抬到府中，不消片刻，老爷便让客居在府内的沈青迟带着他们来将恶人抓捕归案，可是恶人跑了，怎么连沈青迟女侠也跑了？
可是沈青迟这会儿可顾不得他们。百里绫与桃衣二人失踪了月余，她没办法才客居在了一个颇有权势的人府中，借着府中势力寻找着她们二人。如今她见到了百里绫，却让她在自己眼皮子地下跑了，怎能让她不着急。
这样想着，她便追到了城外。
万佛洞前的大桥，一个人影正在静静的立着。
“绫子！”沈青迟停下脚步，来不及喘口气，便大声唤道。
独孤绿顿了顿，慢慢摘下了斗笠回头看着沈青迟。
只见沈青迟见真的是百里绫，便二话不说冲过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说：“这一个月来你到底去了哪里，我几乎将整个洛阳城都翻遍了！”
独孤绿笑了笑，开口道：“青迟，我现在叫独孤绿。这一个月我都在洛阳。”
沈青迟闻言愣了愣：“什么独孤绿？你在洛阳我为何找你不到？”
“花花师傅死了，我不想见人。”说着，独孤绿笑了起来：“你知道吗，这一个月我过得仿佛是一生一般漫长。”
“什么意思？”沈青迟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人，只觉得心中似乎被什么东西压着，让她只觉得不快。
“师傅死前告诉我，我生父是独孤莫邪，是大漠鬼城的前任城主。我尚在襁褓的时候，他被金建华，也就是现在的城主毒害。他的心腹将我送到中原，师傅与他是好友，便将我收留在君子堂，教会我一身武艺。”
“在师傅之前，言昔已经将一切都告诉了我，可惜我一直不愿意相信。我是百里绫啊，我爹娘都是君子堂山下的贫农，我怎么会成了大漠鬼城的继承人？”
“可是师傅临死前，将一切都告诉了我。他说四大世家每一个被选定的继承人在后颈的第三节骨头上，都会被刺上代表着那个世家的标记。而到了我这里，拥有这个标记的人有两个，一个是我，一个是我生死不明的哥哥。”
“金建华曾找到君子堂，用毒逼师傅说出我的下落。当时我在大漠，我偶遇了师弟，他告诉我师傅病重。可是到师傅死前我才知晓，师傅不是病重，师傅是中了金建华的毒。”
“如今，百里绫已经死了，我是独孤绿。这样说，你懂了吗？”
独孤绿说着，冲沈青迟笑了笑。
沈青迟只觉得有些反应不过来，怎么才一个月不见，就发生了这么多事？她只当当日华山论剑上的事情让百里绫伤心避世，可是却不曾想，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那个天真善良的百里绫居然背上了这样的血海深仇，也难怪会被冠上无情仙子的名字。
“绫子，你……”
“我是独孤绿！”沈青迟想要说些什么，却蓦然被打断了：“我知道，不管是独孤绿还是百里绫，青迟你都会是我一辈子的好朋友。”
“我一直在，不管是独孤绿还是百里绫。”沈青迟只觉得鼻子酸了酸。
“可是前面的路太过凶险，青迟，我们就此别过！”百里绫，不，是独孤绿说着，腾空而起，朝桥下跳去。
沈青迟心中一惊，急忙爬到桥边往下看。只见独孤绿落在一搜小船上，正抬头看着她。
“以后我怎么找你！”沈青迟大声喊着。
“我会找你的，等我找到桃子以后！”独孤绿的声音远远的传来。水流很急，不多时，那艘小船已经离开了沈青迟的视线。
但愿人长久，把酒同欢，指剑同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