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和和应弘文谈了话之后,满意离去,同时他将所有水夫全部带回审问,当晚便放了大部分人,只扣押了其中三个嫌疑最大的人,继续问审。
大刑之下,这三人扛不住便将苏管家招了出来。
郑和早就猜测此事与月港有关,但是这个苏管家实在太过奸诈,至今为止也没有查到人。而何映雪之前偷偷拜托应弘文送来的画像用处也不大,既不能让应天府出告示抓捕此人,私下里调查又很难将人给找出来。
圣上也是为此烦忧,所幸还有个龙江造船厂可以调查。希望此次应弘文一家加入龙江造船厂后,应弘文能有所收获。
又过了一天,圣旨下达,应刘氏无罪释放回家,应石坚父子三人虽然没有参与破坏宝船,但有失查之罪,被发派到龙江造船厂帮工两月,以此惩罚。于是应天府和龙江造船厂接到圣旨后,一个匆匆放人,一个急急过来领人。
大牢门口,应石坚一家四口刚被放出来,便要再次分别。几人心中都是犹如压了一枚巨石般,沉重地几乎说不出话来。
“你们都要去龙江造船厂?只有娘一人可以回家?”应刘氏脸色惨白,听到这个消息差点没站稳摔了。
“娘,没事,只是帮工两个月,平时我们在船场也是造船,做的一样的事。”应弘兴吓得脸上都没血色了,急忙将其扶住。
应弘兴也是被吓了一跳,普通一声就给应刘氏跪下了:“娘,儿不孝,让娘为儿担心了。”
“好了,快起来。”应石坚将应弘兴扶了起来,然后劝说应刘氏道,“你也别胡思乱想,把事情往坏的一面想。这样不是挺好,咱们都没事,只不过就是给人去做两个月的活计,有什么不行的?而且只要船场还在,咱们还都好好的,还愁日后没有好日子过?”
“对呀,娘。不要为我们担心。我刚好天天读书也累了,正好做点活,权当是锻炼身体了。还有,郑大人说了船场会继续运营,他会安排人监督船工继续造宝船。船场的一切大小事宜全靠娘操劳了,娘定要保重好身子。”应弘文趁机也一起劝说。
应刘氏越听越是心疼,眼见着泪水就滚落下来:“我的儿,你何时受过这些苦啊。平日里你说去船坞,你爹最多也就是让你做一两个时辰的活,而且那些脏活累活,是从来都不让你和弘兴做的。可如今到了龙江造船厂去做帮工,做的偏是那最苦最累的活。你们尚且受不住,我更担心你爹一把年纪了,如何能受得了?”
“娘,帮工也有许多种类。爹和兄长的手艺,如果只是做那些有苦又累没技术的活,岂不是辱没了他们的手艺?娘且放宽心吧,郑大人都打点好了,咱们去了不会受罪的。”应弘文见应刘氏止不住眼泪,也是忍不住红了眼眶,只好用郑和打晃子,祈盼能够让应刘氏不再担忧。
应刘氏果然宽心许多,擦了擦眼泪,道:“如此便好。你父子三人定要互相照顾,切莫受伤。如果那里人欺负咱,也别忍着,咱们虽然是受罚,但也是奉命为圣上造船,又不是去做遭罪的。”
“娘说的极是。”应弘文又劝说了两句,应吉就到了。
一家人将应刘氏送上马车,俱是难舍难分了一阵,应吉才驾车离开。应弘文见马车离开,上前追了两步,才哽咽着停下脚步,目送马车载着应刘氏离开。
这时,早已等候多少的龙江造船厂的人,立刻迎了上来。
应弘文收起心中起伏的情绪,打眼一瞧,此人他认识,正是龙江造船厂的典史石业成。这个职位是不入流,连七品芝麻官都算不上,负责的事情很多,但是月俸却是十分微薄。
“石大哥。”应弘文上前一步,抱拳施礼。
石业成回礼,说道:“听闻你们一家要来龙江造船厂做帮工,我便自请过来接你们。你且宽心,这边郑大人都安排好了,会有人暗中护着你们一家。我这边也会与你方便,你若有事可随时找我。”
“多谢石大哥。”应弘文便明白了,这个人是郑和安排的人,主要负责的便是他和郑和之间的联络。
“走吧,先带你们参观龙江造船厂,然后帮你们安顿下来。”石业成便带着应石坚父子三人上了马车,前往龙江造船厂。
应弘文虽然不止一次路过龙江造船厂,却是第一次走进去。应天船场最初是仿着龙江造船厂建造的,但是格局比龙江造船厂小了很多,哪怕这两年将应天船场扩建,也是比不上龙江造船厂的底蕴深厚。
到了龙江造船厂,石业成领着父子三人下了马车,走进龙江造船厂。
一边走,石业成一边说道:“龙江造船厂很大,东达城壕,西抵秦淮街军民塘,西北到仪风门第一厢居民住廊房基,宽一百三十八丈,南至留守右卫军营,北至南京兵部苜蓿地,长三百五十四丈,厂外南面为马鞍山,西南临秦淮河。 ”
“这么大!”应石坚一脸震惊。
应弘文也是略微吃惊道:“平日里只觉得龙江造船厂很大,却不想竟然这么大。”
“龙江造船厂里不只要造船,还驻扎水军,当然不能小。”石业成笑着解释,便又继续介绍龙江造船厂,“这里厂区分为两部分,东边约占了船厂两成左右的大小,以院墙相护,主要有提举司、都水分司、官衙、官斋、指挥厅等,还有蓬厂、油漆作房、油麻地这几个作坊。西大半边是其他作坊。除此之外,龙江造船厂又分前厂和后厂。前厂有作塘二个,有陆地船台,作塘通过小溪桥通秦淮河;后厂有作塘三个,也有陆地船台,作塘通过大溪桥通秦淮河,有铁作房,整个厂区油麻地计七十余亩,用于生产黄麻、桐油。后厂路口设看料铺舍一个。”
应弘文便仔细瞧,东边厂区那边建地面积很广,大大小小的房屋数间,其中提举司更是修建得十分气派,乍一看宛若应天府衙一般。其他房间或大或小,有些看起来颇有些年头,恐是唐时修建,给人一种肃穆和沉重之感。
再看七个作坊,也是如同应天船场般相连,一间挨着一间。但又有不同,这七个作坊每一间都好似一个单独的一进院子,有正房一间并厢房四间,比他们居住的后园更大,更显气派。就连那些作塘、陆地船台等也不是应天船场可比的。
“有地就是好,可以自己生产材料。我们只能购买,桐油和黄麻造价极高啊。”应石坚不知应弘文心中震撼,只是听闻龙江造船厂有自己的油麻地,便不由得心生羡慕接连感叹。
应弘文听了却是记在心中,盘算着是不是将家中后园的花园改建,种花也没有时间去赏花倒不如种一些黄麻和桐树。或者他日能够扩建应天船场,便是更好了。
“龙江造船厂负责预备大黄船、大黄船、小黄船、扁浅黄船、战座船、战巡船、风快船、马快船、哨船、金水河采鲜船、金水河渔船等,这些船都是五年一修,十年一造。后湖楼座船、 后湖楼船、抽分座船、平船等普通船舶则是三年一小修,六年一大修,十年一造。另外运粮船,每年要修理一次。”石业成继续说道,“现如今船厂内所有船工都被编成了两部分,一部分负责建造宝船,占据船工的七成。余下三成人,负责维修这些船只,以及建造替换船只。”
应弘文点点头,称赞道:“按照规程办事,的确可以事半功倍。”
“再说一下龙江造船厂的编制,都水清吏司何郎中你们也认识,他虽然主管龙江造船厂,但真正负责日常运作的是龙江造船厂的内部官员,为首的是提举白安和,副提举赵正初。典史一人,便是我了,然后还有匠科、料科等数十个不入流的官员。除此之外,还有帮工兵士,有指挥千户一人,百户一人。驻船厂的水军有一卫之多,设都指挥使一人,他叫宋阳,是昭勇将军。”
“船厂设有七个作坊,分别是细木作坊、油漆作坊、捻作坊、铁作坊、篷作坊、索作坊、缆作坊,与你们船场的七个作坊相同,令还有一个看料铺舍和海船风蓬的蓬厂,在厂区东部,那边有十排六十间房,规模很大。”
“船工这边,分得也极为详细。首先船工一共被编成四厢,每厢为十甲,每甲由十户组成,每户二百四十五人。共设厢长四十人,即一名厢长负责一个甲。另有作头四十五名,每隔三年审核一次。这四厢的具体分工是:一厢负责出船木、梭橹、索匠;二厢出船木、铁匠、缆匠;三厢出舱匠;四厢出棕蓬匠。”
“因龙江造船厂负责修造圣上及宫廷专用的黄船,因而从内宫又调监匠三十八名,御马监匠四名,负责油舱马槽、料桶匠,丁字库匠三名,负责油舱板柜,酒醋面局匠三名,作饭槽、酒榨等器。看守宝船厂匠丁二名。”
“船舶修造,必然涉及驶进驶出,因而需配备驾船的和水夫、帮丁配驾船的水夫三十七名,每名水夫又配备一名帮丁,共七十四人。厂区夜间需派人巡逻报时,此项工作由定淮门、仪风门、车船坝、晏公庙四铺居民充任,设更夫十五名。 船厂前、后厂设有板桥、石闸,有大浮桥和小浮桥,两座板桥由四名桥夫负责石闸、板桥的启闭。”
石业成一口气就将龙江造船厂介绍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