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天色渐暖,这一日突然间下起了雨。雨不大,但却一直下个不停,天气也因此跟着日益转凉。
待这场雨过后三天,木材终于运到了。这次从云南运来了大量的轻木、红木、楠木、柚木、铁杉、桉树等木材,其中以桉树为最长,有不少都是四十五六丈长,很适合用来制作宝船的龙骨。
分配给应天船场的木材要比龙江造船厂少很多,只需要一船便送了过来。用来制作龙骨的桉树也只有一棵,十几个人才能将这根木头抬起来,慢慢放到地上。应弘文丈量了一下,此木长四十四丈。
“用来制作龙骨最好不过。”应弘文喜笑颜开。
应石坚也十分满意,带着应弘兴又清点了其他木材,见这次送的木材虽然种类齐全,不只有云南那边出产的特殊木材,而且还有很多造船所需的松杉,川杉和铁栗木等。但是数量都不多,并不够制造一艘宝船所用。
应石坚便问送木材来的人:“这些可是全部造船所用?”
“当然不是,这么点木头怎么够?这是第一批,被龙江造船厂挑剩下送来的。陆续后面还有木材运来,也是先给龙江造船厂,然后再给这边。这边只造十艘宝船,用料自然不比龙江造船厂多,所以才尽可能供应给那边多一些。”送木材的人解释了一番。
应石坚听得明白,于是再问:“那第二批木材何时才能送到?”
“五天左右。”
应石坚听了这才放下心来,如此便不会耽误时间。他问完了话,忙给送木材的人手里塞了几十文钱。这人便高兴起来,说了很多云南的事以及那边的风土民情,大家听得都觉得有意思,一来二去就和这个负责送木材的人混熟了。
此人名叫于学忠,京城人氏,兄长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七品芝麻官。不过他倒是借上了光,也在官府混了口饭吃,虽然比上不足,但是比下有余。这次送木材的活,也是他兄长帮忙讨来的,本想着是个肥差,谁想到龙江造船厂里有几十个当官的,随便出来一个和他交接的官职都比他兄长大。
于是肥差就变成了最差的差事,送木材的时候于学忠需要点头哈腰,看人脸色不说,更是一文半文的谢礼都赚不到。因此应石坚此刻往与于学忠手里塞得这么点铜板,换作以往他是看不上的,但是此刻他刚被龙江造船厂那边的人奚落过,现如今又被应天船场当做上宾对待,心中便对应天船场更为亲近。
日后送木材的时候,于学忠学精明了,事先预留了一些好的木材,然后再给龙江造船厂的人挑。等那边挑完了于学忠再转回去把好的木材放上船给应天船场送来。应天船场收到好木材自然欢喜,夸赞于学忠会办事的同时,还会再给他几十个铜板表达谢意。
于学忠得了钱便更加卖力,这么一弄,反而应天船场得了最大是实惠,双方皆是欢喜。
话说回来,这边木材到位,应石坚便将船工排了班次,开始造船。宝船设计的图纸有了新的改动,但是整体和应弘文送交的图纸差不了多少。应弘文看过后交给应石坚,应石坚便将图纸拿到了船坞,严格按照尺寸造船。
期间应弘文来看了几次,兴头上来的时候还当场脱了外套,和其他船工一样穿着短褂短裤,加入进来一起造船。
“一尺七钉,原有成规,严防钉少,钻孔不入钉以舱料盖住偷工取巧。”应弘文背着造船的规则,先是检查了一番,确定都是一尺七钉后,便也拿了钉,开始敲敲打打起来。
其他船工听了便问:“为何七钉?一尺三钉是最基本要求吧?”
“然也。但那是制造内河船,底板每一尺用三钉,钉时将盐卤蘸过,钉下即能吃板,大概板阔则缝少,每边只以十三四块为度,四块之上每尺四钉。”应弘文为其解答道,“但上述沙船、壳船、鸟船、冬船、苍山船、渔船、草蔽船、哨船,这些都是海船,亦要求底板与底板每尺五钉,四板以上每尺四钉。比如唬船,船身长过六丈,于是便底通身用杉木,每尺四钉,傍板每尺三钉。咱们这艘宝船,长四十四丈,这也是因为船身尺度越大,对船的强度要求越高,船板越宽,钉便越密。”
船工听了连连点头说道:“难怪开工之前先开铁匠坊,还一口气赶制了那么多铁钉。我还以为是白浪费工夫,却没想到这钉用量如此之大。”
应弘文笑了,趁此机会和一众新来的船工讲述了一下造海船的知识。这些新招来的船工虽然手艺精湛,但是竟有一半左右的人是没有造过海船的。这次宝船又是一艘长四十四丈的大船,如若有半点差错,这艘船便也废了。
恐怕倒时,还会满门获罪。
忙碌了小半天,应弘文刚准备回去休息,应弘兴来和应石坚交班了。因为轮班,所以应石坚和应弘兴便分作两班,应石坚负责早班,卯时开工未时收工;应弘兴负责晚班,未时开工,亥时初收工。
这样每个船工每天只工作四个时辰,不会过于劳累。
造船不只是手艺活,也是体力活,船工每日工作一旦超过四个时辰,效率会减慢不说,也会影响到休息和第二天上工。因此就算是特别着急的活,也无非是将船工们排成三班,增加一班亥时上工,寅时收工,也是工作四个时辰。
应弘文和应弘兴说了两句话,便和应石坚往回走。刚进后园中自家的院子里,忽然就听到应刘氏一声惊呼。
父子二人对视了一眼,匆忙朝着声音来源处赶过去,这一找便发现库房的门是开着的,应刘氏跌坐在地上,正哭个不停。
“娘,你这是怎么了?”应弘文冲过来,将应刘氏从地上搀扶起来。
应刘氏转手抓住应弘文的手,哭诉道:“儿啊,钱没了,咱们遭了贼,库房里的钱竟是一文不剩,全给偷了啊!”
“贼?”应石坚听了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他急忙冲上前来,只看到所有打开的箱子里,果然空空如也。
应石坚的身体晃了两晃,扶着箱子才站稳了:“这,这是怎么回事?钱什么时候被偷的,这两天你没有来库房检查?”
“这不是新来了一百多船工,其中带着家属的有二十多人呢,我帮着安排他们入住,生活,还给一个产妇接了产。这刚忙完我想起这事,便匆匆取了钥匙来检查,哪曾想一开箱便发现钱都没了啊!”应刘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应弘文便安慰道:“娘别着急。咱们报官便是,这贼不管是家贼还是外贼,只要来过库房便会留下蛛丝马迹。咱们都别再里面呆着了,回头等官府来人让他们检查一下。”
“家贼?”应刘氏愣住。
应石坚却猛地一拍箱子,怒道:“我说老二怎么突然间就走了,也不跟咱们打声招呼。原来是做了家贼,盗走了咱们所有的钱!”
“不,不能吧……”应刘氏吓得止住了哭声。
应石坚却猛地叹了口气,心里有苦难言。应弘文却是早已经猜到了,此事定然是应石强所为。
这一招釜底抽薪之策,怕是应石强还想不出来,背后出谋划策的人恐怕是那位苏管家吧?他竟然盯上了应天船场,这是为何?
应弘文猜不明白,便不再去猜,而是马上让应吉去报了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