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初见,他还是一个绅士温文的大男孩儿;此时此刻,却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瞥了一眼我身边的邵砺锋,唐聪冷声说,“这是我们的事情,让这个外人走开。”
“你——”邵砺锋横眉冷对,却被我拽住,微微摇了摇头,“我没事,你先去旁边等我吧。”
长椅上,我与唐聪各坐在一端,中间隔着冰冷的距离,冷风来回不停地穿梭。
唐聪双手交拢握在一起,不自觉地捏紧,昭示着他内心的不安和复杂。
“为什么是现在……明明全家人都要忘记了的时候,你又来了。”他扭头看我,不像是看自己的亲妹妹,只是冷硬地对待一个不速之客,“你难道想让爸妈内疚一辈子吗?”
足足半晌,我都没有说出话来,只剩虚无地呵呵了一声。
恶人先告状,还能说得这样理直气壮,我真的是找不到其他形容词。
“唐聪,请你弄清楚,被遗弃的是我,被伤害的也是我,你凭什么立场说出这番话?”
没想到,他脸上冒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嘲弄,锋利的眼神几乎要将我割成一条一条,“你说我凭什么?就凭你出生只是个替代品,你不过是我的一剂药!”
一下子拉起自己右腿的裤脚,唐聪的右脚暴露在我的眼前——一个二十出头的男生,右脚却畸形得只有婴儿拳头大,从小腿到大腿,全都被支架固定,细弱得伸手就能掐断。
冷不丁被恶心到,我不忍看地侧过头,耳边却听见唐聪的冷笑,“躲什么?这就是你出现的理由。”
二十年前,唐菀心夫妇生下了一个儿子,取名唐聪。就在全家都沉浸在初为父母的喜悦中时,噩耗却突然降临。
“我一岁那年,右腿有了明显的畸形病变,兜兜转转检查之后,发现小腿上有了一个恶性肿瘤。医师告诉我,最好的方法是骨髓移植。”
呆愣愣地看着他,我宛如一根直挺挺的木头,耳中充斥着残忍的真相。
唐聪的话还在继续,“爸妈的配型都不成功,只能选择再生一个孩子,然后抽取脐血,做第一批的配型治疗。说起来我还真是要谢谢你,仿佛生下来就是为我准备的,从血型到抗体,全都合适得不得了。”
“你可不知道,当时你哭的多惨啊。为了治疗,妈妈不得不八个月就把你引产出来,一直长到一岁的时候,都在不停地抽血化验……你能活下来,真是个奇迹。”
他嘴角挂着森然的笑容,重重撕扯着我的神魂,一直拽到虚空中捏碎,化成齑粉。
原来,从我还在肚子里的那一刻起,便已经被命运的黑手笼罩——即使我口不能言,却还是不曾放过我,饶过我。
嘴唇干得开裂,我双眼的神已经散了,饶是如此,我还在做最后无畏的挣扎,“那最后,为什么要抛弃我?”
笑意渐无,唐聪的表情是那样理所当然,明明是在笑着,却一点温度也没有,仿佛在对一只地上的蝼蚁说话,“因为不想养咯。养了你,我还怎么做独一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