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歌在门外又伫立了良久,便泛起困意,伸手捂住嘴巴,打了一声哈欠。韶音识趣,替她推开房门。
就在云歌转身要回房中歇息的时候,她眼角看见有一豆大的火光悄无声息地亮了起来。
“韶音!那是什么!?”云歌急忙看向火光的地方,只见在黑如墨水的深夜,距离自己不远处的半空,竟然有橙红色的火光静静地跳跃着,悄无声息地吞噬着伫立在地面的屋檐。
韶音惊声尖叫,却在下一刻被云歌捂住嘴巴。
云歌眼神警惕地盯着着火的地方,在她耳边低声说:“先别声张,我怀疑是有人蓄意纵火,怕会赖在我们两人的头上。”
就在她话音刚落不久,便有一个尖利高亢的嗓音撕裂开寂静的夜空:
“走火了!走火了!”
更夫敲着锣,扯着嗓子大喊,把原本寂静的萧府喊的是每个房间外都走出了手持明黄色的火把的人。
刚刚才睡下的家丁个个撒着脚丫子,往府里的井口跑,打完水拿着木桶,便朝着火的地方奔跑过去。只是着火的时间太长,如今火舌就像是一条跃动的火龙,在“霹雳吧啦”地吞食着所剩无几的木头。就算是被好几个家丁用水泼了过去,也没有丝毫的减轻火势的征兆。
“快叫醒老爷和夫人!”伍管家急得跺脚,他记得清楚,眼前这个着火的地方,就是大少爷萧质被困的柴房。
有眼力劲儿的仆从慌慌张张地叩醒了萧之翰的房门,朝他禀告了发生的失火。
萧之翰听到是自己的宝贝儿子深陷火海,腿脚一个趔趄,扶住门框一会儿才站稳了脚跟,“你,你快去救火!务必要将大少爷救出来!吩咐下去,谁如果能救出大少爷,赏金千两。”
“是是!”仆从一听浑身都一个激灵,便跑着朝柴房过去,沿路一顿大喊:“救出大少爷!赏金千两!”
家丁们本来都没睡醒,听到这句话,一个个都仿佛打了鸡血一样,踊跃地朝柴房火海冲了过去,就像是毫不畏惧的勇士。
云歌和韶音躲藏在一边的黑色阴影底下,窥伺着这发生的一切。
“王妃,我们就这样干看着不去救人吗?”
云歌白了韶音一眼,“就我们两个小身板,别说救人,根本连靠近火海都做不到。不过是千两银子,这一个个都视财如命,简直都不要命了往里面冲。”
她感慨着望着一个个跑进柴房大火里头的家丁,脑子里不由地想起了那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王妃,别说是他们,换做是我也会有觊觎之心,”韶音咽了咽口水,“那可是千两,做几辈子的下人都不可能赚的回来!”
云歌难以置信地看着韶音,这个小丫头一直以来都看透世事情谋略过人的机灵模样,没想到竟然如此贪财,还真是让人不可貌相。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奴婢也是平凡人,”韶音看出了云歌的愕然,却露出一个理所当然的耿直表情。“奴婢小时就一贫如洗,所以会对钱财这种东西看的比较重。”
“你就不怕我因为你贪财而怀疑你为人和秉性吗?”
“王妃并不是如此浅薄愚昧的人,奴婢值不值得王妃信任,王妃心里早就有了判定。”
云歌看着她聪慧而明亮的眼睛,里面映照着火光,就像是两面晶莹剔透的水晶。她经不住露出微笑,“你是个聪明人,而且很直接,我很喜欢。”
“身正不怕影子斜,奴婢对王妃没有任何需要隐瞒的秘密。”
就在这时,一个修长的身影出现在云歌面前,他一身湛蓝丝绸衣裳被火光映照成橙色,泛着锃亮的光,“好端端的怎么就走火了,大哥可还在里面啊。”
伍管家跟着他,低声说:“二少爷,依老奴之见,大少爷是救不出来了,火势如此大,我们几乎全部的家丁都轮番冲进去,但是根本闯不进去,火势太大了,里面都给烧的剩下灰烬!”
云歌好奇地看着他们二人对话,只见那萧懿听到了伍管家的话语后,面露沉痛之色,“尽管生存几率不高,也要尽我们的绵薄之力去救我兄长,不然于我爹娘,是难以接受的痛苦。”
“二少爷真是孝子!老奴这就继续指挥他们去救人。”
伍管家又重重地叹了口气,后背有点佝偻,朝着家丁大声指挥。
云歌缓步走到萧懿身侧,“懿公子。”
萧懿见到突然出现的云歌,显然是被吓了一跳,说:“珩王妃怎的过来这边了?快快离开这里,大火蔓延,烧伤王妃的千金贵体怎么办?”
“无妨,有韶音在一边保护着我,”云歌淡淡地说,她突然话锋一转,眼神变得犀利起来,“懿公子,我就直说了,是不是你放火烧的柴房?”
萧懿的双目飞掠过一丝慌张,但是很快就恢复了原来的气定神闲,“怎么可能?那是我敬爱的兄长。”
“因为之前萧质被当做入府刺客被抓后,萧之翰就故意留你下来,和你说的东西恐怕是责备你所作所为吧。由此就激发了你对萧质多年的宿怨。”
“我没有做过这等龌龊手段。”
云歌审视着看向眼前珠圆玉润的翩翩少年郎君,他一脸正气,双目也是炯炯有神地回瞪着她。
“很可惜,你眼神出卖了你,”云歌轻声笑了出来,低声告诉萧懿。
萧懿的脸上飞掠过微不可查的愕然,但是他隐藏的十分好,说:“不知王妃此言可意?为何要怀疑懿的人品德行?”
“你看着我的眼神,就像是要将我连人都吃掉一样,但是你自以为掩饰的很好,表现得不慌不忙,满脸都是备受委屈的表情。”
云歌靠近了萧懿,在他耳边说:“你却多虑了,我于你非敌,是友。”
萧懿微微皱眉,嘴角抽搐,“王妃就算这样说,但是懿也不会承认自己没做过的事情。”
“那为何你的衣领上沾染了血腥气?难道不是你趁着万籁俱寂,家丁仆从都已入睡,然后静悄悄潜进柴房刺杀萧质?”
云歌双目闪烁着凌厉的光芒,仿佛能够把萧懿看穿。
萧懿的眉头皱的更深,只是脸色还是隐隐透露出几分惊慌失措,“这些都是我没做过的事,王妃为何非要冤枉我?”
云歌的嘴角边勾起一抹笑意,在火光的映照下竟是带上了好几分妖异,“难道我还需要冤枉你吗?你我本就无任何的利益往来,因此你完全不需要对我如此防备。”
萧懿皱着的眉头慢慢地舒展了,脸上的那份正色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凝重的表情,“王妃竟然都猜到了,何必前来此处对懿嘲笑试探?”
“因为我觉得,你所能及的,远远不止这些。”
“此言何意?”
“你所能及之处,当是好男儿向往的治国安邦,为王者之臣,”云歌意有所指地说,双目跳跃着橙黄色明艳火光,仿佛是这个世界上最明亮的光芒。
“王者之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么?”
“正是。”
萧懿的嘴角也扬起了一抹笑意,“王妃口中的王者人选,恐怕便是指珩王吧。”
云歌的笑意愈加的深,“珩王有这个能力,难道他还不及你心里的标准?”
萧懿轻轻摇头,“坦白讲,王妃刚才所说的每句话都直戳我的心底,我只是受宠若惊。因为我明白,要成就这样的丰功伟业想必要付出的不是简简单单的一句承诺了。”
“并不是,不过有承诺在先,我定然会让你在日后走到你想要的那一步。”
萧懿走近云歌一步,在她的耳边低声说:“助我在萧家站稳脚跟,然后重新博取父亲的欢心。懿必然会带着整个萧家来助珩王一臂之力。”
“这是自然的。”云歌的嘴边勾起一抹狡诈的笑意。
却说另一边,惊闻噩耗的萧之翰好不容易才稳住心神,正准备也奔赴火场去看自己的宝贝儿子当地处于何境地,身后就传来了窸窸窣窣的穿衣声,随后是疲惫的女声,“老爷这是怎么了?为何外面如此嘈杂?”
萧之翰回头,目光怜爱地看着她,“不过是失火,我这就去看看情况如何。夫人继续歇息吧。”
钩戈夫人的面容十分憔悴,许是刚醒的缘故,眼睛也是惺忪地半睁着,说:“失火也不至于如此劳师动众,是不是,是不是烧伤了谁?”
钩戈夫人的直觉敏锐,一下子就戳中要害。
萧之翰的双目划过一丝游移,但是很快就被沉稳取而代之,“夫人勿需多心,快回去睡觉吧,没有谁被烧伤,不过是一个闲置的地方失火罢了。”
钩戈夫人眉头蹙起,看向了萧之翰背后走动的忙碌身影,然后朝过道探头望去,一眼就看到了烈火熊熊的柴房。
钩戈夫人当场就崩溃了,歇斯底里地喊道:“那是柴房!我的质儿还被关押在那里!”
萧之翰连忙扶住身体摇晃的钩戈夫人,安抚道:“夫人放宽心,已经让家丁们去抢救了。现在应该把人救出来了。”
萧之翰自己也知道,萧质的生存几率已经十分低微,但是为了宽慰钩戈夫人,他不可能说出真相。
“老爷,大事不好了!”忽然就有一个家丁冲撞了过来,“大少爷被救出来了。”
“大少爷怎么了?”钩戈夫人立刻打起精神,朝那家丁焦急地问道。
“大少爷被烧成了灰!全身上下都没一块儿好肉!”
钩戈夫人闻此噩耗,全身的力气都在下一刻消失了,跌坐在地上,两眼放空。
“夫人!夫人!你要撑住啊,”萧之翰连忙过去搀扶住她,焦急地说。“我们还有懿儿,还有一个儿子。”
钩戈夫人以泪洗面,“质儿就这样没了,老爷,快带我去看看质儿,我要去看质儿最后一面。”
萧之翰双手颤抖着扶住了钩戈夫人的双肩,“来,我们去见质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