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放在从前,她说她的,三小姐玩三小姐的,哪里会是这样?
“青萍,祸从口出。”阮棠上前亲自摸了摸衣柜里的衣裳:“我知道你是一片忠心为着我,想着我,可是这话若是给别有用心的人听去了,指不定会在别人面前编排成什么样呢?”
青萍知道自己不对,红了脸,点了点头。
“不过咱们也不能任人欺负,你说是不是?”阮棠转过脸来,对着青萍嫣然一笑。
不知道为什么,青萍就觉得心里很踏实。
“那咱们去找三爷说理去!咱们住这月林院多久了,我就不信那秋芳院还没修缮好!”青萍越说越来精神:“还有前几日,四小姐身边那个坏小杏,故意使绊子绊咱们的那个,告了三爷再告诉老太太去,我就不信……”
阮棠笑着摇头:“几句话谁不会说,从前咱们没说过么?难不成当时都没什么下文的事,现在却有人肯为咱们说话了?”
青萍语塞。
阮棠并不多解释,反而说起了另一件事:“今日祖母院里过来的那个叫月落的丫鬟,穿的倒不错。”
“那可不。”青萍撇了撇嘴。
阮棠的手落在一件在一堆红红紫紫中被挤进角落的绿衣裳上:“就这件吧。”
青萍看了看阮棠,点点头就抽出了这件衣裳。
阮棠的父亲是阮家三老爷阮洋,她生母因难产去世,阮洋便又娶了阮棠的继母岳氏。岳氏父亲岳诚是经商出身,家里金山银山不知道都能打起几座,但他总有个心病——自己的儿子无心科举,而是跟自己一样,喜欢做生意。
所以费尽心思给自己找了个捐官做的女婿,况且这女婿家也曾是高门望族,让他觉得格外体面。
岳氏嫁来阮家第一年就生了个跟阮棠差两岁的姑娘,第二年又是一个姑娘,然后这肚子就再没见动静。反倒是阮洋的一房姨娘肚子里一口气爬出来两个儿子。岳氏无子,只能将这两个儿子抓养在自己身边,而阮洋的这个姨娘也不知是因为思念儿子过度还是什么,病了一场就去了,所以现在岳氏也算是有儿子傍身的人了。
阮棠在心里笑笑——病了一场?谁知道那个可怜姨娘是怎么死去的呢。
头几年,岳氏对阮棠还是和和气气,一副母慈女孝的样子,甚至宽容阮棠超过了自己的亲女儿。几年后,家里就流传着阮棠被惯得不像话,刁蛮任性的流言了。而就在去年冬月,听说这阮棠更是干了件不得了的大事——动手打了自己的继母岳氏。
自此,阮棠在阮府上,基本就成了个被人养着的孤儿了。
她仔仔细细想了好几日,也没从那天的记忆中找到什么端倪来,只是岳氏叫自己过去训话,她听得昏昏欲睡,岳氏让她奉茶,她捧了茶杯过去,不想脚下就绊了一下,整个人跌在岳氏身上,茶水都洒了。
岳氏跳起来尖叫,然后就是大哭,对老太太大哭,对阮洋大哭,对所有人大哭。
哭了几天之后,她的罪名坐实,被亲爹阮洋痛骂一番,又被亲祖母赵氏罚跪了祠堂,然后就搬进了这月林院里。
阮棠接过青萍手里的帕子沾了脸上的水,只觉得无怪阮家一代不如一代,后宅的心思全放在你争我斗上,能教育出什么好后辈来?
但自己进了这个染缸,也少不得跟着变个色了。
话又说回来,她前世被养在深宫禁地,那里头的腌臜事难道还少么?再瞧瞧自己后母这些小手段,也只是觉得浅薄罢了。
“三小姐,我来为您画眉。”青萍又亲亲热热端了一盒子眉黛过来。
想到记忆中青萍给自己这张脸上画过的那些眉毛,阮棠的后背就一阵恶寒。
那是什么眉毛?如同用墨汁在脸上拉了两道一样,又黑又粗又长,无怪谁见了都要偷偷笑上一阵。青萍有时也觉得自己手艺不好,但学来学去还是不得要领,大丫鬟们又总拿她当个笑话看,故意教她些不好看的手法,更加弄得她画出来的眉毛四不像了。
阮棠摇了摇头:“眉不是你那样画的,你且瞧着,我教你。”
“三小姐什么时候会画眉了?”青萍眨了眨眼,显得非常诧异。
“书上看的。”阮棠赶紧拿起了一条眉黛。
前世里,化妆这等事自然有宫人来做,她当初觉得好玩,自己也学着画了不少次,没想到竟然用在了这种地方。
阮棠知道,自己这双眼睛虽然漂亮,但的确不讨长辈的喜,略微一忖,便将眉尾向下压低了一二分,就有些低眉顺眼的柔顺了。
青萍眨着眼睛看着阮棠,心下生出几分佩服来。
“青萍,你今日对月落说的话我都听到了,说得很好。”阮棠一边描眉一遍说道。
青萍喜滋滋的。
“但你对我说的话,可不能再让第三个人知道。”阮棠对着镜子左右照着自己的脸,继续嘱咐道:“就算以后有人在你面前嚼月落的舌根,你也不能随了她的话,跟着说月落的不是。”
青萍似懂非懂。
阮棠在镜中瞥见了青萍的眼神,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就算有人现在与月落交恶,难道就没有交好的一天?那人既然能在背后说月落的不是,也一定能说你的不是,到时候,你的这些话,又成了月落恨你的理由。”
青萍认真地点点头:“三小姐,我记住了。”
阮棠又道:“我再多说几句,你要记住了。日后在背地里,除了我跟前,不论说起谁,你都要往好了说,往不干紧要的地方说。”
“那在您跟前呢?”青萍问道。
“实话实说。”阮棠放下了手里的眉黛,对着镜子里的青萍笑了笑。
“怎么跟讲童谣似的,还连着韵!”青萍忍不住笑道。
二人说笑过几句之后,青萍又过来给阮棠梳头,先是按照她的要求认认真真绾了个两把头,又在阮棠的提点下簪上了两支芙蓉玉雕刻而成的小小芙蓉花簪。
这么折腾过一番之后,主仆二人才朝着双合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