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玉颖有些举棋不定。
接下来具体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因为大雨，在找到了足够的食物之后，聚落成员没有再外出，大家都躲在山洞里，一边搓麻绳、磨石器，一边互相“咿咿呀呀”地说笑着。
如今食物危机解决，没有了什么烦心事，聚落成员全都心情不错。
这么一来，很快就有人提议礼敬神奇的指引“上神”。
聚落成员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开始纷纷扰扰讨论起礼敬“上神”的仪式。
有人举起刚刚采集到的一种紫色浆果，有人指着火堆不断“咿呀”，还有人找出最后剩下的肉食，可惜那肉已经轻微腐烂，被第一个剔除出去。
天上，常国宝给罗玉颖出主意：“老罗，现在是好时机呀！他们仪轨都还没有确立，你不如直接挑一个代言人，先附身，为代言人树立权威之后，再通过她一点一点教导。”
罗玉颖很犹豫：“我是不愿造出一个拥有教义解释权的阶层的，如果现在那样做的话，不就相当于直接制造了那么一个阶层吗？”
常国宝一下没话了，他只是根据自己的老经验提建议，没想那么多。
弓瑾则提议道：“不如直接对每个人都说一番相同的话，这样他们之后相互印证，没有人获得特殊的优待，应该暂时不会出现分化。”
这看似是个好提议，但问题在于，聚落百来人的时候这么做还行，等到上千人了呢？等到变成部落、变成国家了呢？数万数十万人，哪个有那么大精力，挨个沟通？
可是罗玉颖想了好久，至少目前，她没有更好的方法了。
至于今后，或许等到聚落的语言文字进一步成熟，她就可以凭空赐下“神迹”，比如将教义刻在一块大石头上，让所有人都能看。
“我该说什么呢？”罗玉颖默认了弓瑾的提议之后，又问道。
“呃……”常国宝想说什么，但又憋了回去。
“你想说啥痛快点！”弓瑾不耐烦道。
常国宝：“好吧，我的意思，要不要就拿这次找食物说事，老罗直接跟他们灌输一下什么是排除法？”
“要是他们排除了一圈，想要知道我是怎么回事，怎么办？”罗玉颖很是担忧，其实能说的太多了，唯一令她踌躇不前的，还是她自己应当以什么面目出现在聚落成员心中。
这才是分别偶像崇拜式信仰和理念崇拜式信仰的重要分水岭。
冒充聚落的“祖宗”？
还是变形的偶像！
天道？首先就要灌输天道的概念。
现代人类耳濡目染，就算你不解释，“天道”这样的词一出来，也会被人直接理解成诸如原始信仰、封建迷信、朴素唯物论之类的东西。
可是这些聚落里的原始人可不一样，你说“天” ，往头上指指，说不定人家能理解。
你说“道”？先想办法解释解释这是啥吧！
抽象思维能力也是一步一步培养出来的。
就像教导小孩子一样，刚开始是拿着画有各种动物、水果、器具的小卡片，一点一点教名词，大一些了才开始教亲属关系、字母拼音。
这就是从具体到抽象的过程。
目前的聚落成员，和小孩子并没有什么太大区别，若说他们哪里更强的话，那应当是有很多事情会做，但不知道那些事情应该怎么写、怎么画。
为什么专研远古人类的考古学家，每次发现原始人壁画都很兴奋？
因为能把某些事情有条理地画出来，这本身就代表着抽象思维和逻辑思维的进步，能够把狩猎、殡葬、驯养、采集等等日常生活画出来，哪怕还不像，都已经意味着相对完善的语言，将要产生了。
事前的想法很美好，创立宗教、同时消灭“宗教特权阶层”，利用宗教灌输道家思想，引导人们与大自然融洽相处，之后慢慢发展道家思想，令人们在认识自然的基础上，进一步丰富宗教理念，使得宗教能够与时俱进，不断焕发生机。
可是真的到了实施的时候，到处都是拔苗助长后留下的难题。
罗玉颖突然有点后悔，促使信仰萌芽的机会有很多，一开始就注定要遇到的大洪水，或许并不是催生萌芽的好时机。
文字都还没有，语言处于连说带比划的阶段，什么载体都没有，想把自己要说的准确传递给聚落成员，就必须通过意识的直接沟通。
然而直接沟通之后，罗玉颖最不喜欢的“宗教特权阶层”，也就产生了。
除非她一视同仁，可未来怎么办呢？每个人都垂青一遍吗？根本不可能！
就算她愿意，总还是要去上学读书，要回家休息吃饭的，那些时间里，虚拟世界不知多少年过去，甚至很多代子民都没办法得到她的启示，那个时候，拥有教义解释权的阶层，依旧会不可避免地产生。
所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根不正，就别想长成参天大树。
“要不还是算了，让他们就这么随便弄吧，等过个几代十几代人，我不出现，他们也就该淡忘了，顶多剩下点传说。”罗玉颖临阵打起了退堂鼓。
弓瑾立刻劝道：“不是啊，颖颖！你这么好的机会，就算不利用，后面咱们总是要跟他们沟通的啊，怎么可能几代十几代不出现？”
“可是，现在什么载体也没有，我想不到万全的办法来引导他们，现在什么也不做，等将来条件成熟了，还轻松一些，但如果现在走上了岔路，将来想扳回来就难了！”罗玉颖也郁闷，她把自己的想法、顾虑全部详说一遍。
任何事物，从毫无基础完全新建容易，想把已经建出了眉目的东西，在不拆毁的条件下改个模样，那可不是一般难度！
剩下俩人也觉得是这么回事。
弓瑾想了想，干脆道：“要不这样吧，反正洪水这一关肯定过了，等下咱们就是看看那边海水会不会倒灌，然后就让它们自生自灭个一晚上，等明天早上咱们再来，那个时候应该没问题了。”
这是个没办法的办法，可以起个名字叫“休克疗法”，既然前面做的不妥，那我干脆放个一千年啥也不管，这些连文字都没有的聚落成员，就凭口口相传，哪怕现在搞出了教义完整的宗教组织，一千年后也能七零八落！
估计等他们仨第二天再来的时候，还能留下点关于这次洪水的只言片语，都算是好的了。
唯一的缺点，就是放弃了差不多千年的发展时间，聚落有可能被灭亡，也有可能被其它聚落吞并。
不过失败次数多了，这种都还没付出什么太多心血的，就算重新开始都没什么。
常国宝他们早习惯了，当下也支持道：“瑾瑾这主意可以，大不了重新开始嘛！本来还有点可惜这么好的地理条件，但那海水要是倒灌进来，小平原变成盐碱地，也就没啥舍不得的了。”
于是“休克疗法”获得全票通过。
仨人没急着离开，转入观察模式之后，常国宝依旧北上越过海峡，去观察那里的部落们。
聚落这边换成弓瑾留下，随时关注海况变化。
罗玉颖则一路向西，之前两个人都是到山脉即折返，因为那种自然条件，已经足够阻挡人类的任何军事行动了，当前条件下，至少万年内不会有任何人类国家有能力组织军事穿越。
这样一来，常国宝他们的聚落过不去，更西边的也来不了，所以没有必要过多去看什么。
不过现在仨人决定“休克”一下，自己聚落这边彻底放手一段时间，那么往西看看也就没所谓了。
越过山脉最高点，罗玉颖看到了广阔的高原。
戈壁、稀树草地、草原。
雪线以下，距离山峰越远，绿色越充沛。
不过戈壁之间，也常有小湖错落分布，绿洲随之若隐若现。
这些景致若从地面上观赏，或许会觉得天低野阔，美丽迷人，但从天上，感觉也就一般般了。
罗玉颖没有多作停留，这里大致上没有看到明显的人类活动迹象。
继续向西，地势一点一点变低，林木植被郁郁葱葱，成为一片绿海，几条河流蜿蜒其间，好似闪烁磷光的飘带。
这里可比刚刚戈壁的土黄色令人舒服多了，罗玉颖举目四顾，北边似乎有些许蔚蓝闪过。
或许是那条海峡？
动念之间，罗玉颖迅速向北，下方竟是一条大河的入海口！
峡还是湾？
原来早先常国宝他们一致认为的海峡，在深入了内陆之后，越收越窄，最终没能将陆地成功劈作两半。
不过要想联通双方的话，还是走海路比较方便。
陆路要越过山脉、高原，在人类大举进入工业化以前，足以阻断绝大部分沟通交流。
罗玉颖忽然想到了什么，立刻调转方向，飞快向南、向东。
沿着高原、山脉，深蓝色的汪洋再次现身。
罗玉颖没有停下，她要继续向前，如果这里不是湖泊，那么自己聚落所在的地方，就是一座拥有天然城门与护城河的庞大半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