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七月下旬，北疆夜里的暑热之气已经褪去了大半。凉风习习，长风呜咽着穿过城中巷道，同路边马蹄扬起时携裹的尘土夹杂在一处，翻滚，飘荡。
甫一进入操练场，一众兵士就闻到了一股肉香。
马匹行进的速度未停，领头的江纪安呼喝：“先将干粮卸下，而后再入伙房用饭！”
众人齐齐应了一声，俱都寻了距离粮仓较近的空地停下，各自下马将马背以及板车上的麻袋取下。
军中早早的就有一批后防兵士在此地等候了，见这边的人马已经将东西卸下来，忙都上前了去，各自组成小组快速的将东西搬运进粮仓当中。
负责总管搬运工作的将帅将工作分配妥当，这才迎上前拱手道：“江小将军一路辛苦了。”
江纪安面露疲惫，但眼中仍旧是淡然一片：“辛苦了一日，明日也就能安下心来了。”
那将帅眼中钦佩之意更甚，又朝着一旁的秦知秋拱手行了礼，这才将目光放在了队伍最末的囚车上的肥头大耳：“至于这一位……早先大将军就已经下了命令，说是江小将军回营之时，记得将这一位一同带上，先去一趟主营宅院的书房。”
他又多添了一句：“昭宁县主也在大将军点名之列。”
宅院书房之中，秦杨揉了揉眉心，看着一旁挑灯奋笔疾书的东郭先生，再次欲言又止。
东郭先生咬着牙，手下狼毫饱蘸墨汁，狠狠地涂抹在桌案前摊开的布帛上。
“先生……”秦杨终于忍不住了。
东郭先生头也不回，怒斥：“秦家小子别拦我！”
秦杨只觉得自己的眼角直抽抽：“我不拦你我不拦你……只是先生这下午才刚刚喝了些药，这才勉强能够从床上爬起来，现在这还没好全呢，这军报，大可以等到明天再写，反正也是要等到明天才能送出去不是……”
东郭先生瘪着嘴：“老夫就要今天写！欺人太甚！”
秦杨又揉了揉眉心。
“堂堂大宣权臣！竟和北凉蛮夷合伙去对付大宣的兵马！何等可笑！胳膊肘往外拐！那谁谁……
对了，定安侯！老夫呸他！忘恩负义！秦家军护卫大宣多年，合着在他眼里就是可以随便推入火坑的？要不是秦家军，老夫打赌他现在连条布衣裳都没得蔽体！呸！”
秦杨长叹一口气：“人家定安侯不穿布衣裳的，人家穿的是锦袍华服。”
东郭先生哼哼几声，手下一顿乱画，抬手将布帛揉成一团随意掷出，仰头大喝：“老夫就从没有受到过这样的委屈！”
想他年纪轻轻时就跟在了秦老将军的屁股后面混，因着脑子比旁人好使，便在军中当了个青年军师，直至今日。
纵然他是身子骨弱了一点，可也是能在秦家军军营里横着走的存在，依旧可以打马而立，少年意气，何曾受过浑身无力、连床也下不来的屈辱？
他明明还正值壮年！东郭先生扯了扯自己的白胡子。
这一句冲天的委屈，也直直地传入了刚刚一脚踏进书房里来的秦知秋与江纪安二人的耳朵里。
江纪安面上莫名，丝毫没看懂秦杨脸上那似笑非笑欲哭不哭的表情，仍是冷着脸愣愣发问：“什么委屈？谁能让军师老先生受委屈？”
东郭先生气呼呼地白了他一眼：“麻瓜！怪不得不会讨女孩子的欢心！”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秦知秋。
江纪安更懵了，他眨眨眼睛，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秦知秋倒是觉得没什么，左不过这东郭先生已经老顽童了好些时日了，整日似是而非地说些奇怪话。
她上前一步，捡起那桌子底下已经被团成球的布帛拾起来展开，认认真真打量了片刻那上面的鬼画符：“这……东郭先生是想请求朝廷重新发粮？”
东郭先生哼哼了几声：“自然是要重新发粮的，如今朝廷内出了那么大一个奸臣，那北凉军指不定还藏着些什么阴损手段没有拿到明面上来，军队里自然应该多添一些军饷储备。”
他好歹是吐出了一口怨气，瘪着嘴望着江纪安：“你们二人方才去取粮了，怎么，当初你俩购置的那些个干粮，能够供秦家军用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