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习惯了在北疆军营中的生活之后,时间似乎也跟着流逝得更快了几分。
到了四月初,北疆的天气总算是回了暖,夜间也不比上个月时那般冷得直叫人牙关微颤了。
午后的时候,军营中迎来了这个月的军需粮草,除此之外,秦知秋还得了一张来自盛京的信笺,寄信的是叶家众人。
叶凌瑾早已考过了盛京中的殿试,如今皇宫放了榜出来,叶凌瑾得了个榜眼的名头,被盛治帝安排做了翰林院编修。自此之后,叶家也算是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眼见着叶凌瑾已经入了盛治帝的庇佑下,叶太傅也是坚定了帮着盛治帝的心思,开始于朝堂上针对定安候一党了。
叶太傅这一正一品的名号虽然没有什么实权,却也是在朝堂上有几分地位,再加上叶家百年的书香之名,勉强可以帮着盛治帝在定安候一党的打压下松几口气。
而今叶家托人送信来北疆,只是为了报喜,告知叶家大公子进士及第的好消息,全然不提朝中动向,似乎也是不想让秦知秋多操心这些。
入了夜,秦知秋在沉霜的侍候下洗漱干净,正疲惫至极地趴在褥子上,由着身侧的沉霜挖了一大块羊脂膏在她背上涂着。
“军营中确实是过于约束了些,平日里只能取了热水过来擦拭身子,也只有每每隔上一段时间才能像今日这样拿着浴桶洗漱,好好地休息一番。”沉霜苦着脸。
秦知秋也跟着叹了口气:“有时对那男儿身倒确实是羡慕得很,瞧瞧那些个每日拿着冷水冲凉的兵士,可比女子方便多了。”
沉霜笑嘻嘻道:“可即便是如此,姑娘还不是忍了一个月?婢子瞧着姑娘这段时间,可是忍着汗臭在操练场上玩得欢快得很呢。”
秦知秋睨她一眼,没有接话。
“如今叶大公子这边的事已经可以暂且放下了,想必叶太傅也可以尽心帮着陛下去应对朝中的定安候了。”沉霜说笑够了,便转了另一个话题随意道。
秦知秋眯着眼睛,含糊道:“舅舅有心思去对付定安候又有什么用?叶家虽是那盛京城中百年的书香世家,可说到底,也不过只是占了一个好听的名声,并没有太多实权,不比爹爹手中握有兵权可以引得定安候忌惮。”
沉霜皱紧了眉:“叶太傅想要拿到实权只怕是不可能了,他在这太傅的位置上坐了多年,若是想要换着一个有点实权的官位来当当,且不说是否能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坐下,只说有那定安候一党的存在,只怕朝中得有半数的官员不答应啊。”
秦知秋缓缓睁开了眼:“所以才需要凌瑾表哥此时去入朝为官了,纵然朝中如今有定安候的把控,表哥很难混到什么好职位当着,可他身上毕竟背了一个榜眼的名号,定安候就是能暗中使绊子,也不能明着去断了表哥的路,好歹今上如今还在那等位置上坐着呢。”
沉霜眼里带了笑:“倒也不算是绝了路,如今今上正值康健的时候,身边还有一个在京中早有声名的太子殿下在,想来陛下一党还能撑住好一番时候。”
“不然。若是定安候拼尽全力去对抗今上,只怕如今的局势就得换个样子了,表哥能不能顺利得到这榜眼的位置都是难说。”秦知秋眼中沉沉:“如今定安候在朝中两党之争中显得如此懈怠,只怕暗地里还是将注意力放在了爹爹这边。”
秦杨来到这北疆好歹也已经有了一个月了,可那北凉军也就是在二月底时闹腾了会儿,见秦杨领兵到了北疆之后便收兵回到了边境线那头,再不曾有过什么旁的动作。
秦杨心中因着还在顾忌着北凉军手中得到的那部分兵部辛密,也不敢贸然出兵,只能这么巴巴地干耗着。
沉霜也跟着收了笑,只叹了一口气,轻轻抬起秦知秋的手臂,继续抹着那羊脂膏:“姑娘莫要思虑太多,兵来将挡,姑娘不如想想明日的行程罢,将军可是许了姑娘同江小将军一同去持弓狩猎呢。”
这段时间北凉军依旧是丝毫动作也无,反倒是给了秦知秋足够的时间去适应马上战斗和射箭等好些技巧,如今秦杨见她学得有模有样的,也想着让她去射些活物,这才许了让她和江纪安一同出了军营去射箭。
秦知秋重新闭上了眼:“说的正是。”
次日一早,秦知秋早早地换上了一身劲装,取了自己的劲弓到训练场中和江纪安碰了面,又各自去马棚里取了马,直直地奔着军营出口的方向去了。
“军中伙房里提供的肉食,除了部分烤炙的牛肉是在塞上城中的店家购置买回,其他的都是军营中的将士们外出狩猎来的。”
时候尚早,营地门前的栅栏篱笆还是关着的,江纪安边面无表情地向军营门前的守营将士递出了自己的令牌,边对秦知秋解释。
秦知秋眨了眨眼:“多年来皆是如此?”
待那栅栏被拉来,江纪安这才领着秦知秋寻了一个方向打马行去:“是,久而久之,这北疆营地周围的一片空地几乎是看不见什么野味了,平日里只能偶尔寻到一些路过的野鸟大雁。”
秦知秋睁大了眼。
江纪安指着远处的一座不算太高的山坡道:“军营周围的一片地方也只有那座山头能够发现些野味,我们便朝着那处去,虽是远了些,但也是最近的选择了。”
秦知秋遥遥望了那座山头一眼,又看向江纪安:“若是往后的某日,那座山头也空了呢?”
江纪安回眸望着她,眼中有些莫名:“那便打马去更远的地方啊。”
秦知秋扯了扯嘴角:“坐吃山空?”
江纪安面上表情变得更加奇怪:“依着县主话里的意思,莫不是想让军营中的众兵士去饲养兔子野鸟?”
秦知秋一哽,顿时接不了话。
且不说秦杨或是军中的高职阶将领会不会同意这一提案,只说这北疆军营中哪里有多余的食物能够拿去喂养山中野味?营中的三万马匹每日需要消耗的粮草便已经够军营好一番头疼了,可没有能够再去饲养野味的条件。
江纪安收回了目光,直直地望向前路:“军中众将士也并不全是坐等山空,我们不逮有孕的野兽,不捕幼兽,每年外出捕猎的次数也在稍稍的减少,也是为了往后能够不用去更远的山头捕猎。”
秦知秋再次眨了眨眼,表面上是说军中将士不全是坐吃山空,可这慢慢地耗下去,不也还是算作坐吃山空吗?
一时接不了话,两人各自都闭了嘴,也不再纠结方才讨论的话题,只抽着马鞭快速行向远处葱绿的山头。
约莫是打马行了足足一刻,两人这才到了山脚底下。秦知秋放缓了行进的速度,取出背后负着的劲弓,搭了箭握在手心里。
“山中多野兔,往更深处走或许还能遇到一些野鹿,若是想要捕鸟,只怕还要到更高处。”江纪安也取出了劲弓,左右顾盼着搜寻猎物。
秦知秋第一次出门狩猎,此时眼里心里都是新奇:“山中没有虎?”
江纪安哽了哽:“本来有的。”
秦知秋立时便懂了他话中的深意,一时想起了军营伙房中每日必有的山中野味,嘴角立时跟着抽了抽。
这十万秦家军,能忍着没有把这方圆百里的野兔窝给全部端干净了,也真是不容易。
江纪安特地寻了一处方向前进,低声道:“前方不远有一个兔子窝,若是不出意外,应当是还在那处的。”
秦知秋点了点头,跟在他后头打马前行。
两人远离了山间小路,挑了一处草木丛生的阴暗处继续前进。
还未等秦知秋回过神,身前不远处的江纪安陡然抬手向着一处射出了一箭。那羽箭夹裹着破风声,在瞬间射入了一处草丛里。
江纪安手持劲弓下了马,径直走到那处草丛面前,他伸手将那草木枝叶拨开,一片葱绿中顿时显露出了一抹白色。
江纪安径直将那野兔提了出来,抽出了野兔后腿中上的羽箭,将毛茸茸的一团向着秦知秋丢了过去。
秦知秋忙双手接住,眼见怀里的兔子还要蹦跶着逃走,只得握紧了它的两只兔耳。
她这边将将才将野兔固定好,眼角余光却瞥见一抹白色又从某处跳了出来,径直奔着一处方向奔逃而去。
秦知秋眼眸一厉,迅速抬起劲弓搭了箭指向那处,青铜的箭头遥遥对着那抹灰白,弓弦一松,那羽箭便直直向着那处射了过去。
箭矢冲进灌木丛中,那抹时隐时现的灰白也顿时跌在了深绿中,再也没有动静。
中了!
秦知秋睁大了眼,她还是第一次射中移动的活物,此时心中欢喜不已。
另一边的江纪安看也不看这边,径直行至方才灰白跳出的地方,从灌木中寻到了一处兔子洞。他只稍稍向周围查看了一番,待确定这四周并无什么其他的危险生物后,这才将手伸进了兔子洞里。
他再收回手时,手中已经多了一只灰兔。
江纪安捏紧了那两只兔耳,又抬步走向方才秦知秋羽箭射出的终点,从草丛中扒拉出了一只还在略微挣扎的灰白野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