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操练的形式多样,众兵士除了提着长戈练习自己的身手和力量之外,还有一些练习射箭、骑马对招的内容。
对于这些训练方式,秦知秋以往并不曾接触过。在盛京时,秦杨教她使用长戟教她骑马,并不曾教她教她如何提着长戟在马上战斗。流觞教她身法,却不曾教过她射箭的本领。
自知肩负秦将军所托责任的江纪安只能认命地教秦知秋练习动作。
“这是弓箭,弓弦张开幅度越大,射出的箭越远。”江纪安提起一旁的重劲弓,又取了箭安上,双手用力狠狠将弓弦拉起,眼眸一厉,直直盯着不远处的红靶心。
他右手一松,那箭矢立时便飞了出去!
箭矢直直射入靶心。
秦知秋微微睁大了眼,好奇地接过了江纪安放下来的重劲弓。
江纪安转身又选了一对弓箭:“方才末将用的是‘十劲’的重劲弓,对于县主这样的初学者姑娘家,用这把‘六劲’的弓就足够了……”
江纪安将将转过头,只看见秦知秋已经轻松拉开了那只重劲弓,脸不红气不喘的,看得江纪安立刻将张开的嘴闭严实了。
他忘了秦杨曾说过秦知秋天生大力的事了。
小丫头的面色不变,也不介意方才江纪安闹出的笑话,只微眯着一只眼,将箭头对准了对面的红靶心。
咻!
却是不曾中靶心,稍稍偏离了靶心一分。
江纪安赞叹出声:“县主初学弓箭便能有这样的成就,已经是实属不易,只是射箭之前瞄准的时间太长,往后每日多注意这部分的训练即可。”
秦知秋松了口气,心中也说不上来满意或是不满意,只愈发坚定了心中所想,想要尽快提升自己的实力和在军中的威望。
她缓缓放下了手中的重劲弓,望向了一旁的江纪安:“往后还请江副将多费些心思指教了。”
都说盛京贵女骄矜自傲,可眼前的秦知秋却是丝毫没有那些娇纵气,她肯接纳军营中的一切,肯主动同军中的兵士以“兄弟”的关系相处,实在是与旁人不同。
难得遇见这样一个性格迥异又天赋上佳的姑娘家,江纪安心中也少了几分疏离,面色也稍稍柔和了些,只点头道:“既然县主有心,末将定当竭尽全力。”
也是幸而秦知秋平日里骑马的功夫学得不错,再加上赤影的乖顺,便是在练习马上战斗,她也能尽快地适应起来。
只是在跟着江纪安练完一下午的动作之后,秦知秋却忽地发现自己在军营里出了名。
那边江纪安收了动作,只同她道了句告辞,便转向朝着训练场之外的方向去了。他这一走,周遭附近的一众兵士忙抬了步子挪到秦知秋身边。
秦知秋缓缓捏紧了手里的青龙长戟,一双眼左右打量了面带奇诡笑容的众人。
上午被她揍了一顿的兵士站在最前,身旁跟了板着张脸的陆任甲。
下一刻,在她看来笑得有些奇诡的众人顿时齐齐换了一副表情,语气间也带了几分哂然:“小姐可有空再同我等交手一番?”
秦知秋一怔。
陆任甲忙站出来:“我们也只是想着练招,顺带……”他挤眉弄眼地瞥向身边的众人:“顺带着道个歉。”
上午还在抬着下巴满目桀骜的青年,现在却是稍稍垂着头,低垂的眼眸左顾右盼,终究还是定定望向了秦知秋:“我有错。”
秦知秋面上表情缓和下来,音色仍旧是一如往日一般平淡:“上午时我便说了,既然都是秦家军中的兵,按照军营里的规矩来便是。我击败了你,你也不需要道歉。”
那人还没接话,旁边的几人忙推搡着出了声:“也不全是为了道歉过来的!”
几人挠了挠头,笑嘻嘻道:“更是为了向小姐打声招呼,往后每日早晨练招之时,我等几个想同小姐比划比划。”
似乎到了他们这,互相比划就是结交的最好方式。
秦知秋顿了顿,手持长戟行了半礼:“既然是比划,知秋自然是答应的。”
几人呼喝一声,这才四散着奔走开。
见场上的一群人终于散开,那穿了红衣的秦知秋并未受伤之后,隐在训练场外一旁的帐子后的江纪安这才松了口气。
他转过了身子,径直向着军中主帐的方向过去了。
往后的几天,秦知秋几乎都是这么过来的。早起跟随众人在训练场上练招,到了午后,便跟在江纪安身后学习射箭与骑马比斗。
有了几日的辛苦,秦知秋也愈发同江纪安熟悉起来。她天赋上佳,学起东西来并不慢,江纪安权当自己是在带一个新兵,也乐意同秦知秋走得更近。
至于沉霜的烫伤,也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萧胤赠予的伤药功效甚是明显,在涂了药了第二日,沉霜脚上的烫伤便好了个大概,于行走无碍。有了初次的经验,沉霜也渐渐熟悉了在伙房中帮工的活计,往后都不曾再出什么大的岔子。
许是几日以来军营中的众人都已经对秦知秋稍稍改了观,心中也乐意把秦知秋当做新来的“兄弟”来看,不知不觉却忘了秦知秋的女子身份。
这日上午,秦知秋依旧是提着长戟在训练场中练招。苦练了整整一个时辰,秦知秋只觉得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今儿个早上早起的时候,沉霜还提醒了她一句,说她近来的神色似乎差得很。彼时的她并未多在意,只觉得自己是还未适应如此高强度的训练生活。
可到了此时,她这才觉得情况似乎是真的有些糟糕了。
秦知秋猛地垂下了青龙长戟,青铜刀刃狠狠刺入土地,她弓下身子,倚着长戟强喘着气,只觉得眼前一阵晕眩,可视的一切都变得忽暗忽明起来。
“县主?”她身旁的江纪安也发现了不对劲,忙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快步走近问道:“县主怎么了?”
脚下一阵虚浮,秦知秋咬了咬牙,闭了眼强撑着直起身子:“无……”
下一刻,她脚下又是一阵无力感袭来,心道一句不好,秦知秋这一次却连睁开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县主!”就在已经无意识的秦知秋即将栽倒在地时,江纪安忙上前跨出一步接住了她,而后急忙抬头向周遭大声呼喝着:“军医!军医何在?”
秦知秋再睁开眼的时候,发觉自己已经回到了帐子里。
沉霜正在一旁拿着棉布浸着冷水,拿着拧干的棉布小心叠好,回过身刚准备将棉布覆在秦知秋额上,却猛地发现秦知秋竟然已经醒了。
“姑娘醒了?”沉霜忙将手里的棉布放下,起身从小一旁矮桌上的陶罐里倒了热水,小心地拿着瓷勺舀了点儿往秦知秋嘴唇上润了润。
有了热水的滋润,秦知秋干枯的嘴唇总算是能看了些。她皱了皱眉,缓缓坐起了了身,就着沉霜手里的瓷勺又喝了些水润了润嗓子:“我方才……是晕倒了?”
看见秦知秋现在精神不错,浑身也有几分力气在,沉霜总算是松了口气:
“是,姑娘在训练场上晕倒了,是江小将军将姑娘抱回来的,军中的老行医也过来看过了,说是姑娘这几日过于疲累,又……又正好逢上了葵水,这才体力不支晕倒了。”
秦知秋一怔,她似乎确实是忽略了自个儿葵水的日子。
沉霜重新盛了热水过来,又舀了几勺红糖化开:“将军方才也来看过姑娘,说姑娘这几日早上就不必去操练了,午后骑马的课程也可以放放,只是不能过于懈怠,小心别将好不容易适应起来的紧迫感给玩丢了。”
秦知秋弯了弯唇角,接过了沉霜递过来的红糖水:“好。”
喝过了红糖水,秦知秋只稍作歇息了一会儿,便下了床榻出了帐子,径直往操练场的方向去了。
果不其然,她在训练场的角落里发现了正拉着弓弦的江纪安。
“江副将。”
江纪安脸上表情不变,闻声依旧是稳稳地射出了一箭,这才回过头望向声源。
秦知秋走上前,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了常用的重劲弓:“上午的时候,多谢江副将相助。”
江纪安面色不变,只轻轻点了点头,又重新取了箭拉了弓弦,直直对向不远处的靶子。
秦知秋道过一声谢,也没有再说话的打算,同样也拉着弓练习射箭。
江纪安抿紧了唇,目光牢牢锁定在对面的红靶心上,心里却蓦地想到了上午秦知秋晕倒的情形。
看着往日里再坚韧不过的小姑娘突然倒在他面前,那一刻,江纪安心中是无比惊骇的。可当那具温温软软的身躯陷在他怀里时,他心中又平白生出了些异样的感觉。
秦知秋是女子。到了这个时候,他才有了这份觉悟。
不论这个出身将门的小丫头再怎么身怀大力,再怎么身怀习武射箭的天赋,她终究是和他有些不同的,她是女子。
不知为何,一向喜欢冷淡着一张脸的江小将军现在却突然露出了不同的表情。
看着怀中人一脸的苍白,他突然听见了自己的心跳,一声一声的。
似乎,那是他在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