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无言沉寂之中，两人同时松了弓弦，破风声齐齐鸣响，眨眼间，两支羽箭俱是正中红靶心。
垂下持着劲弓的手，江纪安这才转了眸光过来，直直地望着她：“这是县主第一次射中靶心，很不错。”
秦知秋面上的表情缓和下来：“许是休息足够了，精神好了许多的原因罢。”
江纪安抿了抿唇，抬步走向自己对面的靶子旁，取下了红靶心中的几支箭：“北疆环境艰苦难以适应，县主在此处待着也难免精神不济。末将不明白，明明盛京城中安稳平和一片，为何县主要跟随将军到这苦寒的北疆来受罪？”
秦知秋并不答话，重新抬手取了一支箭安上，缓缓拉满了弓弦。
在江纪安眼里，那穿着一身红衣劲装的小姑娘就这么冷着脸淡着眼，背对着一片明亮耀眼的日光，手抬弓箭直直地指向自己身边的靶子。
他没动。
箭头携裹着劲风，于空气中划出了一条看不见的轨迹，呼啸着直直冲着他的面门射了过来。
下一刻，身侧的靶子顿时被大力撞击得嗡鸣出声，江纪安眼睛都不曾眨一下，只转眸看向了身旁的靶子。
又是一箭正中红心。
她今天的状态很好。江纪安抿了抿唇，抬手取下了那支箭，缓步走到秦知秋身边，将收来的箭重新放回篓子里。
“谁说盛京城安稳平和了？”秦知秋这才开口答道：“反倒不如待在这这北疆军营里来得快活。”
江纪安转眸看她：“这倒是与末将心中的认知截然相反。”
秦知秋收了劲弓，对上了江纪安投来的目光，冷声道：“我来这北疆，是因为自己的姓氏，是因为我不想成为菟丝花……同样，也是为了活下去。”
两人对视，还是江纪安先转过了头，他转眼不敢再看她那双明亮澄澈的双眼，只望向一旁同样也在练习射箭的众兵士：“母亲常说都城内诡谲危险，末将以往还不曾相信，今日听了县主一眼，这才发觉京中众人生活的艰辛。”
能够让盛治帝亲封的昭宁县主说出为了活下去才离开盛京这样一番话，可见这盛京城究竟是有多危险了。
“江副将若是好奇那大宣都城中的一切，往后若有机会，我会带江副将好好领略盛京。”
领略盛京？江纪安望向秦知秋，淡然慧敏，骄而不傲，想来那个能养出秦知秋这般性格的女子的盛京城，即便是再危险了些，却也应当是十分有意思的罢？
“好，末将等着那一天。”江纪安冷凝的眉眼缓和下，话语中难得地带上了几分笑意。
秦知秋扬了扬眉，也不知眼前的江纪安为何突地变了周身气息，只又抬起了那张重劲弓，搭了箭拉了弦，出声问道：“那江副将呢？听说江副将出自西北总兵府，府上也是护卫一方安宁的将门，为何会想到舍弃家中富贵，转而加入秦家军来此苦寒之地驻守？”
江纪安怔了怔，许久才回道：“末将本是家中嫡次子，西北总兵府有家父和大哥在看管照料，家母看重大哥，对末将的唯一期许便是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
秦知秋并不看他：“依着江副将这性子，只怕是不愿赋闲在家，眼睁睁地看着家人在外拼搏的罢？”
江纪安点了点头：“末将自小便渴望军营中的氛围，也不愿意看着父兄为着府中事宜操劳，只独独抛下我这个嫡次子在家中安然享乐。彼时家中父母并不愿意末将进入西北总兵府里的兵士编制，末将便只好寻找其他的出路。”
一番心思倒是与当初一心想着离开盛京到这北疆军营的自己有几分相像，秦知秋在心中暗道。
她突然想起了秦松一家，秦松和秦杨同样是家中嫡长子和嫡次子的关系，嫡次子秦杨心胸中自有自己出入沙场的一番豪情壮志，而作为府中嫡长子的秦松却没有这样的心思，甚至连担负起整座秦府的认知都不曾有过。
江纪安继续道：“也是因着在做好离家打算的那一年，家中祖母告诉末将万事都要靠自己的争取，那年正好赶上了秦家军招兵，末将这才坚定了决心跟着过来。”
秦知秋突然道：“江副将在这北疆待了多少年？”
江纪安认真想了想：“末将十四岁离家进入秦家军，到如今约莫有八年了。也是因着大将军去年同北凉的那一场胜仗，末将这才借此机会当上了军中副将。”
提及军中权力和职阶，他突然望向秦知秋：“县主方才一番话中，说自己是为了不想成为菟丝花才来到这军营里来，语中隐隐含着想增长自身实力的意思，想来也是希望借一个与末将相同的方式，在这军营中博取一分声名罢？”
一个盛京贵女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活下去不得不离开都城，一语便揭示了她如今在盛京中的危险局面。二来话中又带了几分不欲辜负自身姓氏的心愿，江纪安能够轻易地看出秦知秋的野心。
比起他以往曾见过的女子，秦知秋无疑是最特殊的一个。
有野心的女子有很多，但其中的大多数几乎都是选择依附男子来实现自己的野心。像秦知秋这样奔赴战场，企图以最危险的方式来得到心中目的女子，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见秦知秋没有回话，显然是并不否认他方才说出的一番话，江纪安眼中竟难得地带了分笑意：“县主是末将见过的最特别的一个人。”
秦知秋转过头望着他，眼里也带了几分笑：“平白得了江副将这样一番夸赞，知秋倒是觉得有些受宠若惊了。”
彼时的江纪安并不知道，秦知秋之所以不欲依附男子，除却当时的局势给不了她一个能够依附的人外，还因为她与一个人早先便打好了约定。
既然当初就说好了要与君同谋一场，那她也理应要拿出一份相应的筹码，一份能够与那人携手共赴的实力来。
【今日两更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