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却江纪安带领的那几千行兵之外,秦家军果真不曾再出入过城,尽管江纪安早早地就排除了威胁,确定了新得的那座城池的安全性。
秦家军在原地分毫不动,那入了另一座城池的北凉军也不曾有什么动作。
两方就这么陷入了暂时的平定。
“总不会又要这么安定上一阵子了罢?这可都到了五月了!”书房之内,一位将帅忍不住嘀咕。
饶是他们几名统率在这里抱怨了这么久,坐在上首的秦杨和东郭先生依旧是不发一言。
几名将帅就这么缓缓住了嘴。
等到书房中重新回归沉寂之后,东郭先生这才开了口:“后勤早先就做好了推算,军营中现有的军需饷银还能再坚持两个月。如今已经到了五月,顶多再能撑到七月初。
照着现在北凉军的性子,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又要闹腾几下,是时候传快报回京,去申请新一批的军粮了。”
东郭先生把手里的竹简往秦杨桌上一掷,无奈叹了口气。
秦杨仍旧是不动作,只低头望着手上的一卷兵书。
东郭先生也不恼,继续道:“按着现在这个状况,似乎北凉军的目的只是将我等引入那座城池。只要我等一日不入城,想来他们就不会有任何进攻的动作。”
底下几位将帅分分附和:“似乎的确是这样。”
说话间,几人都把目光投向了仍旧低着头看着兵书的秦杨。
许久之后,首座上才传来了一声长叹。
“命人将江副将叫回来罢,午后本将军写一封申请军粮的军报,晚间时候就让江副给送到塞上城里去。”
秦杨目光一转:“至于那下一座北凉城池……就由宋将军和舒将军负责接手管理。尽快将那座城池周遭的环境地形全部打探清楚,顺带着好好顶住了北凉军那边的动作。”
下首被点到名的两人忙躬身拱手:“末将领命!”
“再等一个月,”秦杨阖上了那本兵书,缓缓站起身来:“六月初,我军入城。”
底下众人齐齐一愣。
因着之前得不到准确的行兵消息,他们还会为此嘀咕上一两句,可就在得了秦杨这么一个决定之后,他们却又接不上话了。
午后,领兵离开军营许多天的江纪安终于被召着回了营地。
“县主可有什么缺少的物什?末将此去塞上城,正好有机会帮着县主捎带些东西。”江纪安寻到了秦知秋。
彼时秦知秋正骑着赤影在操练场上练招,她此前并未得到一同前去塞上城送信的命令,只好留在军营中继续练招。
秦知秋坐在马背上,闻言顿了顿:“似乎是不缺什么的,江副将只要莫忘了那私粮的事情就够了,其他的倒是不必多照顾着知秋。”
江纪安松缓了眉眼:“县主客气,既然这边没有什么旁的事,末将便先行一步了。”
他垂了头,拱手行了礼,这才返身出了操练场,寻了万里走远了。
秦知秋松了口气,心觉今日似乎已经练习得差不多了,当下便揉了揉提了长戟的右手臂,夹紧马腹也跟着出了操练场。
宅院中难得地热闹起来,秦知秋打马一句行过,只看见许多兵士提了包袱,于宅院中来来往往。
“这是在做什么?”秦知秋在人群中瞥见了一个熟悉身影,忙出声叫住了陆任甲。
陆任甲先是一愣,而后才抽了空闲拱手行了礼:“回小姐,前些日子的那些重患的强势已经稳定住了,但因着那些伤或多或少的影响了行动,已经不适合继续出战了,将军便让我们一路互送着这些重患回去塞上城那边。”
秦知秋一愣,她转过眼,望着宅院中的那堵矮墙下。除却还有些许受了轻伤的兵士还在提着长戈掂量,其余的众人都已经收拾完了包袱,跟着来来往往的兵士往外走。
入目所见,几乎竟是些断了手脚的兵士,如今正强撑着挪动步子,沉着脸跟在一众铁甲卫之后。
“这是秦家军里的规矩,凡是行动不便的伤患,皆不能留在前线。如若是不肯走,就回到远一些的边防营里去。若是不愿留下,就趁早收拾了包袱,寻个安全日子回家。”
陆任甲抱紧了手里的包袱:“伤成了这个样子,基本都是不愿回家成为亲属累赘的……”
他叹了口气,抱着东西继续往前走:“属下在北疆军营里呆了这么多年,几乎就没有看见过回家的伤残兵士。宁愿做雪中埋,也要背负着秦家军的威名一同生死。”
秦知秋捏紧了手里的缰绳。
不同于北疆这边刚结束交战后略显凄凉的氛围,远在千里的盛京城却是再一次陷入了喜庆之中。
被盛治帝责罚的景王依旧被关在自己的王府中禁闭,正是伸不出手折腾的时候。
在定安侯施压下苟延残喘的盛治帝难得地歇了口气,立时就瞅准了机会,打算在这段时间里将太子妃的位置给定下来。
若是能将这事定下,必定会给正值动荡的朝堂下一枚定针,顺带着多给盛治帝一党多争取些喘息的功夫。
因着叶家嫡女是在六月初及笄,盛治帝直接颁了圣旨下来:叶三及笄当日,便由太子楚尧领着,入主东宫!
一番举动倒是真的让京中百姓惊了好一阵子。
以往也只是在坊间流传过当今圣上看重叶家女的传闻,可如今离着叶家女及笄之日也只剩下不过一月的时间,盛治帝就这么急急忙忙地下了旨意?
正当众人惊讶时,那叶家得了盛治帝的旨意,倒是丝毫也不惊讶,毫不犹豫地称了是,而后便将那才名在外的叶家老三给关在了府邸中,似乎是真的打算在这不足一月的时间里,赶制出来一件合乎太子妃规格的嫁衣!
长廊水榭之中,叶泠绾依旧是着了一身繁复宫装,正跪坐在矮桌前翻阅账册。
在她对面,叶大夫人正襟而坐,时不时地还要伸手指着账簿指导上一两句。
叶泠绾面上丝毫不显疲惫,只是在叶大夫人道了一句歇息时,这才轻轻叹了口气:“当初送知秋出京时,女儿便同她约好了定不会错过结亲的那一日……”
她低垂了眼,苦笑道:“可那一日马上就要到了,为何知秋还没有回京?”
叶大夫人也跟着叹了口气:“不知不觉,这都已经过了数月了。陛下这边急着整顿朝堂,你姑父那边却迟迟无法传来捷报……许是真的要错过了罢。”
叶泠绾偏过头,望着院中流动的河道:“等她回来时,只怕女儿已经不在叶家了……也不知她在北疆过得如何。”
叶大夫人眉眼松缓下,温声安慰她:“你们二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若是知道你现在还在念着知秋,那丫头想来也是欣喜的。”
“是啊……”叶泠绾舒了一口气,那双始终温婉柔和的眸子里陡然多了几分冷意:“一起长大,她护了女儿这么久,如今也该换作女儿为她多多打算了。”
北疆战场上,日子就这么一日日地过去,北凉军再没有分毫突击的动作。
新得取的北凉城池已经被打探清楚,除却城中未曾留下任何粮食以外,城内依旧并无其他的异样。
就在五月底的时候,秦杨终于做好了决定,下了迁移军营的命令。
“姑娘,这靖……送来的红漆木箱仍是要带过去?”沉霜翻出了数月前萧胤命人送来的那只墨梅红漆木箱。
秦知秋正收拾着自己的包袱,闻言往这边瞥了一眼:“带上。”
沉霜叹了一声:“这行军迁移果真麻烦,也不知那北凉蛮夷是怎么想的,隔了一段时间就要过来折腾,不仅如此,还要平白送出一座城,当真是奇怪。”
秦知秋睨她,挑眉道:“可别嘀咕着奇怪了,若是沉霜拿不动那箱子,出门去寻流觞来帮忙就是。”
心中所想被秦知秋揭开,沉霜面上顿时一滞,继而笑嘻嘻地开了口:“姑娘惯会嘲婢子,流觞侍卫自己也正忙着呢,婢子可不敢去叫他帮忙。”
秦知秋弯了弯唇角,没有接话。
待主仆二人将包袱都准备好,一并抱着东西出了宅院,安置到了等在府外的板车上时,这才各自松了口气。
“沉霜乘着板车先走一步,稍后我再骑着赤影赶上。”
沉霜笑着点了点头:“姑娘放心好了,婢子在那边等着就是。”
目送沉霜乘坐板车离去,那厢江纪安已经牵着马过来了:“县主,末将这边已经打理妥当,将军命末将一路互送县主入城。”
秦知秋接过赤影的缰绳,眼角余光瞥见了来来往往的数辆板车:“月前江副将曾提到的私粮之事可准备妥当了?”
江纪安翻身上马,扯了扯缰绳:“县主放心,已经安排好了。此番我军转移阵地之后,后方便会有后勤的兵士将已经运至城外的私粮拖运入城。
总归如今要迁移阵地,人手都已经完全调动起来,左右只是将粮食运送入城而已,于我等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