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知秋终究还是没有把心中的疑虑说与秦杨听。
毕竟一切只是自己的猜想,其中的真实性能有多少,连她自己心里也没个数。
再者,若是定安侯真的伙同北凉蛮夷有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他们所谋划的究竟是什么,又做了什么样的动作,她也丝毫不曾知晓。
无凭无据,也没有能够避免定安侯谋划的法子,她不好刻意去找秦杨和东郭先生。
入夜之后依旧是暂时的平定,秦家军为着图取用搬运的方便,在新粮到来的第一日就开始取用新的粮草。
可让一众秦家军未曾想到的是,不过只是初初开始动用了一次新粮,事后却整出了好些幺蛾子。
天色还未完全亮起来的时候,秦知秋就睁开了眼。昨夜她睡得并不好,似乎总觉得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并不能完全安下心来。
她眨了眨眼睛,待意识完全清醒过来之后,这才发觉了周遭的不对劲。
为何院外半点声响也无?!
不仅没有早起操练的兵士们的呼喝声,也没有巡逻兵士们走动时身上铁甲长戈发出的碰撞声。
秦知秋心下一惊,立刻就想翻身起来。明明是同以往一样随意的力道,可她的双手不过只是刚刚撑起半具身子,却忽地重新摔回了褥子里!
摔在暖和被窝里,秦知秋眨了眨眼睛。
身侧的沉霜发觉了身侧的动静,也跟着清醒了过来:“姑娘?”她翻身欲起,却发觉自己连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
沉霜顿时瞪大了眼:“姑娘!这……”明明未曾感觉到自己有丝毫的不适,为何全身上下却连半点力气也使不出?!
秦知秋抿了抿唇,手下用了大力气,这才勉强能够让自己坐起身来。
不比秦知秋自小习武,有着良好的身体素质和天生的大力,沉霜在褥子里折腾了许久,依旧是无法完全直起身。
秦知秋咬了咬牙,越过沉霜下了床榻,身手够着一旁矮几上的水杯,猛灌了几口。冰凉的茶水入喉,秦知秋这才觉得体内的无力感稍稍减缓了些。
浑身力气重新涌起,秦知秋深呼吸了一口气,重新抬手为沉霜倒了一杯茶水:“沉霜且先在此处待着,这种全身无力的状态应当不会持续太久,此刻你既然是没了力气,便不要随意走动了。”
沉霜抿了几口茶水,也觉得那种因为突然而起的无力感减弱了一丝。她重重呼出一口气,勉强从床榻上撑起身子来,眼中惊惶和担忧的神色明显:“姑娘要去哪里?”
秦知秋快速穿好了衣衫,勉强站直了身子,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外面一点声音也无,只怕遇到了这种无力情况的并不只你我二人。”
她心中隐隐有了猜测,此时一心只想着要去寻秦杨。
轻轻推开木门,外头的天色尚且还是昏暗一片,秦知秋抿了抿唇,回身小心的将木门紧紧阖住。
随着时间推移,她身上的力气渐渐恢复,虽说是已经可以不费力地走动了,但双手依旧是没有办法使出太大的力气来。
出了院子,宅院中果然见不到往日里在院内走动戒备的巡逻兵士。秦知秋顿了顿,抬步直朝着秦杨的院落行去。
随着逐渐地适应了如今自己的状态,秦知秋全身能够使出来的力气也大了些。脚下步伐加快,因着一路无人,她一路通畅地直直闯入了秦杨的院子。
彼时院外还停了几名昨夜站岗放哨的兵士,如今俱都是半扶着墙勉强维持住身形,稍有平日里体质好些的,现在则忙着抬步走动活动肌肉。
一众兵士见了秦知秋快步往这边赶过来,眼里都带了几分讶异,下一刻已经拱手行了礼:“属下见过小姐!”
秦知秋皱着眉,加快了步子:“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撑着墙的守夜兵士们勉强站直:“应当是哪里出了岔子,我等昨夜就开始觉得自己有些不大对劲,到了后半夜,几乎都没有多少力气能够使出来了。”
另有一人面上看上去倒是比旁的人更要精神些,此时还有力气抬手行礼:“不过后来稍稍习惯了便好多了,我等就忙进了院子禀告将军。将军后半夜时就吩咐了巡防营停下工作,目前正在同诸位将帅在书房内商讨计策。”
得知秦杨已经做好了相应的准备和安排,秦知秋总算是松了口气,见一群兵士也不拦着自己,她径直抬了步进了院子,打算去书房内探听一番情况。
书房之内,座上的诸多将帅面上倒是没有多少无力感,只隐隐地现出了一夜未曾好好休息的疲惫神色。
一人皱了眉,面上慌乱神色明显:“军中医师已经检查过了,是那批刚运进来的粮草出了问题!”
另一边,医师附和点头,疾声道:“那些粮草尽皆被人提前浸过了药,能使人长时间地陷入无力状态。虽说这种药物对身体素质稍好些的兵士产生的影响较小,但依旧能够让我等损失大量的兵力。”
秦杨揉了揉眉心,这种因体质而产生的影响悬殊他倒是看得分明。
例如他,天生大力,又在战场上舞刀弄枪厮杀了几十年,倒是能尽快地适应这种无力感,并且还能较之别人更快地恢复自己的力气。
可睡在他隔壁卧房里的东郭先生却是另一副状况。东郭先生年事已高,身体大不如前,这次中了招,若非是得了旁人的搀扶,甚至连起身都做不到。
书房下首,另有将帅眼中不解,心里之下脸颊都涨得通红:“可这粮草里怎么会浸了药物?这可是朝廷集结发放下来的啊,如今大宣同北凉的对峙尚未结束,如今又出了这事……”
秦杨沉了沉眼,心里大致有了底,早在昨日,江纪安就已经同他提到了运输官员的调换问题。
更何况,这大宣上下除了那两个北凉质子,最巴不得他这个大将军能够死在战场上的,要说定安侯是第二,只怕无人敢称第一。
秦杨抬手揉了揉眉心:“这毒可有解法?”
因着为了及时应对各种突发状况,秦家军军营中的药草药物向来是种类繁多的,也是因此,秦杨此时也还未曾完全慌了手脚。
底下坐着的军师张了张唇,直到上首的秦杨皱眉抬眼望向他,医师这才呐呐着开了口:“军中暂无解法。”
秦杨按着眉心的手指一顿。
医师紧皱眉头:“若是猜测不错,这药物用料特殊,应当是南疆,不,南越才会有的毒物!以往的军中行医前辈曾对这种毒草的解法做过简易的记载。
虽说我秦家军数十年来曾在四方征战,也曾得过南越的许多解毒草,可最近几十年来,我军都是奉命驻守在北疆,如今……如今军中已经没了能够应对南越毒物的药草……”
秦杨叹了口气。确实是如此,也是近几十年来北凉与大宣的关系才从僵硬变作了如今的水火不容的地步。
早年秦老将军还在世时,秦家军还曾在南疆驻守过一阵子,等轮到他坐上这个护国大将军的位置时,基本都是滞留在北疆了,驻守南疆的任务已经被骠骑将军罗候全权揽下来。
底下众将帅纷纷低声附和:“如今还有十数万的北凉军在城外虎视眈眈,若是知道我们出了这样的岔子,依着现在的情况……”只怕秦家军是连逃跑都没有力气逃!
“如今我军已经深入北凉城池,两座城池下来半分余粮也未曾看见!”一将帅忽然抬头:“城中道路关口单一,此时若是要再向周遭城池买粮,定是耗时耗力!”
这人忽然冒出来的一句,顿时引起了房中诸多将帅的惊醒。是了,种种事情加起来,怎么就这样巧?!
从数月之前开始,北凉军就一直不曾摆正了姿态去同秦家军对上。一退再退,白白送了秦家军两座空城。
那时的一众秦家军还在对此形势分外不解,直到今日联合众军无力的状况一瞧,众人这才发觉原来北凉军竟是在此处动了手脚!
“不管这朝廷派发下来的粮草是如何被人动了手脚的,如今北凉军正在外头盯着这边,很有可能对秦家军如今的情况知晓几分!”一名老将帅望向秦杨:
“将军!若是此次有毒粮草真的有北凉军插手其中,只怕过不久北凉军就要趁势攻过来!是进是退,还望将军早下决断!”
秦杨沉了眼,按着如今秦家军的状况来说,能守住脚下这座城池已是不可能,更别提“进”了。
如若要选择退……北疆临近盛京,两点一线,一路尽皆平坦地势。
若是此时秦家军要退,这十三万的北凉军趁机追击,且不说大宣此次要丢掉多少城池死伤多少百姓,只说如今秦家军的这副模样……当真能够逃的掉?
早下决断?
决断即是……进不得,退也不得!
正在此时,房外的秦知秋陡然推开了门。
众人立时就投了视线过去,看着那穿了红衣劲装的小姑娘面容冷硬,一步步走近:“昭宁这里倒是有些由南越的解毒药草制成的药散,不知是否能帮得上忙。”
这话一出,众人就是一惊,上首的秦杨更是瞪大了眼睛,面上狐疑:“你?你怎么会有药?”
一个自小生养在大宣盛京的世家贵女,怎的突然和南越解毒药草扯上了关系?
秦知秋抿了抿唇,她想起了数月前萧胤托人给她捎过来的墨梅红漆木箱……
直到秦知秋真的回到了自己的房内取了药箱出来,众将帅的目光才从狐疑变成了不可置信。
那红木箱子里装满了瓶瓶罐罐,种类繁多。军中医师一眼望过去,只觉得惊讶无比。如若就像秦知秋若说,这些瓶瓶罐罐中果真有多种南越解毒草的成分的话,总归是带来了些许希望,他们愿意一探究竟!
好歹是得了希望,一群人齐齐地转眼望着身后的秦杨,只觉得自家的大将军的女儿果真不一般。
被众人盯住的秦杨仍旧是一脸呆滞。
自家闺女的身上带了这些东西,他这个当爹的居然丝毫不知情?
他不记得秦知秋在盛京时曾捣鼓过这些东西啊!
在他身侧,江纪安垂了垂眸子,他记得这只木箱。彼时秦知秋曾说是故人所赠,可就秦杨如今的表情来看,只怕他这位膝下独女所说的故人,秦杨并不知晓。
众位医师一一拔了瓶瓶罐罐的瓶口红封,一瓶瓶地取出来闻嗅,只盼着能从中找出来自己想要的解毒草的特殊气味。
秦知秋暗暗捏紧了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