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升的阳光挥洒下来,映衬在雪地上,照出了一片刺眼的白光,折射进了石缝洞窟中。
江纪安皱了皱眉,下一刻却是陡然惊醒。
坏了!怎么睡着了!
他匆匆忙忙爬起来,昨夜燃起的小篝火已经只剩下一撮黑灰,灰土对面,裹了朱红斗篷的小姑娘正睡得深沉。
江纪安快速靠近,一手捂住秦知秋的额头。
还是在发热,甚至比昨日更烫了些。
也不知是伤口感染得更严重了,还是夜里睡觉受了凉。
他紧紧皱着眉:“县主?”
裹着斗篷的红脸小姑娘闷闷应了一声。
江纪安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偏过头打量外头的天气,雪已经停了,连同呼啸的风也安静了下来,正是雪晴的好天气。
发觉秦知秋似乎睁开眼了,江纪安忙转头问她:“可还能动?此处地处北凉,实在危险,不可久留。”
秦知秋艰难点头,哑声道:“走。”
周围一点食物都没有,她好歹还在被俘的时候吃过一些窝头,可江纪安只怕是已经一日未曾进食过,不能再继续耗下去了。
一句话刚说完,她还未曾有什么动作,那头的江纪安就已经抬手用斗篷将她裹了个严实,而后往背上一丢,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秦知秋:“……”
江纪安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县主还在发着烧,估计已经走不动了。末将还有力气,便先背着县主行一段罢?”
时间紧迫,他瞧着秦知秋的状态实在是太差了,必须得快点寻人救治。
秦知秋抬起了烧红了的脸蛋:“劳烦江副将了。”
两人就这么沿路出了石洞,甫一踏出石缝,顿时就有一股冷风吹过来,冻得秦知秋一哆嗦,脑中好不容易梳理出来的东西又重新糊成了一团。
依旧是昨日那座石台,台下已经铺了厚厚的一层雪,不知埋骨了多少还未来得及逃脱的北凉军兵士。
江纪安打量了四周环境,循着昨日上来的方向小心地下了高台。
昨夜的雪下得实在是大,今日一脚踩进平地里,雪层几乎覆盖了脚腕。
顶着时不时的冷风,江纪安背着秦知秋艰难前行。
或许是因着顶着冷风的缘故,冷热相触,两相对比之下,秦知秋只觉得自己的额头脸颊已经热得不成样子。
她缩了缩头。
江纪安喘着气,感觉到身后小姑娘的动作,出声安慰:“已经过了好一段时候了,估计军中的一应事务也已经早早地处理完毕。待将军追着北凉逃兵深入,定能发现我等。”
每说一个字,就有大口大口的白气从他嘴里呼喝出来。他的鼻尖微红,显然是被呼啸的冷风给冻的。
秦知秋没回话。江纪安为她挡去了大部分的寒风,她窝在他背上,暖和得很想睡觉。
江纪安顿了顿,忍不住偏过头:“县主?”
秦知秋张了张嘴,想说话,可是却发觉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江纪安顿时红了眼眶。他手上用力托住秦知秋,没入雪地里脚步困难提起,加快了行走的速度。
他见过太多军中兵士病死前的模样,那些嬉笑着的脸,最后都变成了一抔黄土。偏就在这个时候,那些个嬉笑的面庞,都一一和秦知秋的脸重合在一起。
他哑声喃喃:“县主莫睡。”
秦知秋闭着眼睛,许久之后才吐出了几口气:“我不睡。”
江纪安加快脚步,眼眶已经变得通红。
似乎过了许久,久到江纪安也渐渐放慢了脚步喘着气的时候,他背上的秦知秋却像突然回转了精神一样抬起头来。
秦知秋挣扎着瞪大了眼睛,哑着嗓子柔声问他:“你有没有闻到什么气味?”
那是江纪安从未听到过的,极致温柔的声音。
以往的秦知秋总是板着张脸,急于得到一众秦家军的认可,是以音色总是冷硬的。可就是今日,他竟然听到了秦知秋用如此柔和的声音同他讲起话来。
江纪安喘着气,红着眼睛抿着唇:“什么气味?”
秦知秋重新闭上了眼,将头重新埋在江纪安肩头,嘴角甚至带上了几分弧度:“梅花的香味。”
江纪安一愣,明明周围什么味道也没有。
秦知秋却像是真切闻到了那股味道一样:“香味越来越浓了。”
江纪安霎时间哭红了眼:“县主……”
秦知秋弯了弯唇角:“是侯府的白梅开了吗?”
江纪安一顿。
得不到回复,秦知秋的声音也愈来愈低,又问了一遍:“是侯府的白梅开了吗?行之。”
行之……
滚烫的眼泪滑下来,江纪安重新打起全身力气,费力地往前走,红着眼眶低声道:“嗯,白梅开了。”
秦知秋舒缓下表情,似乎是如了愿,决定美美睡一场。
“县主莫睡。”江纪安仍旧是哑声。
“嗯,我不睡。”秦知秋闭着眼睛。
寒风肆虐,将她的回答全数吞没。
视野之间尽皆白茫茫的一片,从高空俯视下去,也只能看见小小的一个黑点,缓缓地从雪地挪移。
脚下步子越来越沉重,江纪安大喘着气,知道自己只怕是已经到了极限。
可他不能停……
正是这个时候,秦知秋又闷闷问了他一句:“江副将?”
江纪安一个激灵,急忙回答:“末将在。”
秦知秋仍旧是埋着头,声音细小如蚊声:“我可以睡了吗?我听见军甲相触的声音了。”
茫茫雪地上,怎么会有声音呢……
江纪安苦笑,下一刻却是陡然瞪大了眼。
他听见了!听见了!
耳畔是苍茫雪地上的寒风呼啸,可他的确是从中听出了别的声音,那是……
是金铁相触的声音!是马匹嘶鸣的声音!
江纪安费力地抬起头,只看见白茫茫的天空雪地的交界处,有黑压压的军甲汹涌而来。
宛如肃穆天神从天而降。
入目黑白之间,赤色的军旗迎风飘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