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秦杨的宅院里出来，秦知秋转身入了内院临近后门的一处院落。
因着早先就有秦杨信中的交代，这处院落早已被人打扫干净。秦志奇一步踏入，瞧着院中正在练剑的江纪安：“江副将此处可还缺打下手的小厮？”
见到来人，江纪安松了口气，缓缓收了势：“县主放心，早先府中管事便已经带人来看过情况，应当是不缺什么了。”
秦知秋笑着走进，寻了院中石椅坐下：“江副将如今可是护国将军府的贵客，若是院中缺了什么，只管同身边小厮吩咐便是。”
江纪安放下金鞘剑，笑着应下了：“第一次到这盛京城中来，难得能享受到将军和县主的招待，只怕连家中父兄听了也要艳羡不已。”
秦知秋唇角弯弯：“这不是许久之前，我就同江副将说好了的？”
当初还在北疆，秦家军未曾与被两军交战时，她就曾应过江纪安，若是时候合适，要带他领略盛京城。
对上她的眼睛，江纪安眼里也带了笑：“如今合该是要了履行邀约的时候了。”
待圆了这遭，他同秦知秋之间多于战友的那一部分因果也该了下了。
江纪安拳了拳手掌，心中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突然释然起来。
正月十五，这是护国大将军回京的第二日。
肃清了北疆祸患，平定了两国战乱，盛京百姓心里头可算是平复下了一口气，因着昨日是由秦知秋打马回京述职，这段日子里可是一时风头无俩，彻底在盛京城名声大噪了起来。
正巧今日赶上了上元节，众人欣喜之下，连带着过节的势头比之去年还要来的足。
一大早上的，秦知秋就从床榻上爬了起来，派人给江纪安那边送去了汤圆。
“倒是可怜了老爷，今年因着要做出一副病重样子出来，连吃汤圆都只能私下里偷吃呢。”
秋水苑闺阁之内，沉霜替秦知秋整理好了衣衫，抿着嘴打趣。
似乎眼前已经出现了秦杨苦着脸的样子，秦知秋木着的脸也软化了不少：“的确是可怜。”
沉霜停下动作，站直了身子绕着秦知秋打量了一圈，未曾发觉什么不妥之后才安下了心：
“昨个儿晚上府中厨娘同婢子搭话的时候，还怅然过，说去年吃饺子时得亏是姑娘吃到了那枚铜钱，有福气。老爷纵然是可怜些，终究还是比不过女儿家娇弱。”
府中知道秦杨真实情况的，也就是老管事和一些心腹奴仆，那伙房里的厨娘都是不知情的。众人心中叹惋之下，也只能庆幸吃了苦的不是自家小姐。
秦知秋垂了垂眼，不欲在秦杨受伤的这件事上多说：“对了，今儿个是上元，昨日回京时未曾来得及拜访外祖母和舅舅，今日再不去叶府探望，只怕外祖母真要说我不孝顺了。”
沉霜点头，笑嘻嘻道：“姑娘放心，婢子稍后就去着人准备马车。”
目送沉霜出了卧房，秦知秋闭了闭眼。纵然秦杨此次是装出了一副重伤的模样，可在此前，他所受的重伤却是半点见不得假。
那个花白了头发的中年人所受到的伤与痛，只怕没多少人真心关注。
她睁开眼，抬了步子行至房中檀木柜子前，从中取出了一只面具。
是那副刻画了殷夫人的面具。
秦知秋伸出手，指腹不住地磨挲那面具额心的红莲花纹。
犹记去年的上元之夜，她在万千灯火下见到的那副染着笑的殷先生面具……殷先生暗中思考计策，殷夫人带领捕快剿匪救人。
她领兵对敌，萧胤在盛京城背后谋划，似乎一切在冥冥中早有显示。
屋外已经传来沉霜的呼喝声，秦知秋顿了顿，抬手放下了那只面具，应声出了卧房。
因着有沉霜先一步递了消息，叶家人立刻着了人等在宅邸后门。
出门接迎的依旧是辛夷嬷嬷，秦知秋被一群人簇拥着引进内院大厅里。一脚踏入大厅，秦知秋这才惊觉叶家人都来得了个齐全。
眼见红衣小姑娘踏入屋内，坐在上首的一群人忙转了目光过来。
上至叶老夫人叶太傅，下至叶凌瑾叶凌瑜，一下子呼啦啦地望过来，顿时骇得秦知秋僵住了动作。
还是叶大夫人笑着止住了她僵着脸要行礼的动作，伸手将她牵到了叶老夫人身边来。
一年未见，叶老夫人眼角的皱纹似乎是又多了些，此时眼角红红的，握紧了她的手，不住地打量：
“你这狠心的丫头！总算是回来了！在北疆那么个苦寒危险的地儿吃了不少苦罢？老身在这盛京可是着急得整日都合不了眼！你啊你……”
秦知秋垂下眼睑，乖顺地伏在叶老夫人的膝上：“知秋不孝，平白让一家子人担心。”
叶老夫人伸出手，微颤地抚着她头顶的软发，眼泪珠子一颗一颗地掉下来：“什么孝顺不孝顺？若是早先知道那北疆如此危险，老身便是豁出了命去，当初也要拦着你这丫头跟着到那地方去！”
秦知秋抬起头，眼里带笑：“外祖母说笑了，若非是跟着去了北疆，如今的外孙女可还没有今日这样的名头呢。您听听，外头多少人都在夸赞秦家家风？外祖母应当高兴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