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时分,盛京城天亮的很早。
天光照下来的时候,是秦知秋亲自送着官服齐整的秦杨离了府。
目送那不再同记忆中一样伟岸的身躯钻进马车车厢中的时候,秦知秋狠狠攥紧了手指。
马车一路绝尘而去,可她脑海中还是不断浮现着那顶乌纱帽下醒目的花白发丝。
那就是被盛京百姓赞叹不已的护国大将军秦杨,那是让周遭四境一听见名字就骇得魂飞魄散的常胜将军。
那个骁勇将军挥舞着手中的方天戟曾抵挡过百万师,战功赫赫。可跋山涉水征战了二十载,他所骑马驹的铁蹄踏碎了多少山河,却终究还是踏不过岁月。
“姑娘,”沉霜轻唤:“回府罢。”
秦知秋沉沉叹出一口浊气,转身进了府邸:“剩下的事,也就交由叶家的人脉了。”
前一阵子受到护国将军府与靖安侯府结亲喜事冲击的京中坊间,这次难得地重新换回了上一个讨论的话题。
那秦家军的毒粮草隔了几个月可还没有查出一个结果罢?
几波人马还没往深处探出个所以然来,转头就被京中杀人案和景王楚河被关禁闭两件事给牵绊住了目光。时隔多月,与之相关的一应人与事都被揭露了出来。
晌午时分,盘发的秦知秋随意着了件简便的红衣,浅笑着看向从马车上下来的秦杨:“爹爹可是得胜归来?”
秦杨嘴角一咧:“凯旋而归。”
任定安侯做好了多番准备、将自己能注意到的痕迹全部抹除,终究却还是没能料到那薄薄的一张布帛罢?
用上了定安侯的私印、由北凉质子呼延烈亲笔书写……
布帛被冯全福呈给盛治帝的时候,定安侯惊骇得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被自家闺女搀着往院中走,秦杨乐呵呵地如是形象地同她描述。
秦知秋转头打量着他的表情,抿了抿唇:“可定安侯依旧是将罪名给摆脱出去了。”
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秦杨脸上的笑意不变:“确实。呼延烈早就死在了大牢里,虽依旧可以取来生前的笔迹来进行比对,可终究还是少了一张能够死死咬住定安侯的嘴。定安侯咬紧牙关不肯松口,如今摆在明面上的又只有一张布帛……证据还是不够,没能直接一举将他压死。”
他表情不变,慢悠悠道:“总归是不曾想着一举将那堵高墙给推倒了,如今一番动作只是为了激起水中浪花,能够借机打压定安侯,顺便将他的左膀右臂剪除掉大半,就已然是十分不容易了。”
秦知秋挑挑眉,好奇:“左膀右臂?”
她若是记得不错,这定安侯的“左膀右臂”可是有特殊意义的。
秦杨立刻就笑了:“正是骠骑将军罗候。”
他眼中有冷芒一闪而过:“即便如今我们所图的不过只是激起水中浪花,可这也是足以被称之为谋逆的罪名!定安侯想轻易地逃脱出来,可没那么容易!”
秦知秋转头望向不远处的朱墙,迟疑猜测:“骠骑将军罗候虽是身在盛京,可统管的是镇守南疆之地的军队。如今京中百姓皆传秦家军所食毒粮草与南越逃不开关系,再经过爹爹与今上的插手,似乎的确能借机将骠骑将军拿下。”
她忽然转过头:“可若是骠骑将军之位易主,如今承了骠骑将军之名的又是何人?”
秦杨脸上的笑容微淡:“是江家小子。”
秦知秋错愕:“江……江小将军?!”
江纪安?!
秦杨扯了扯嘴角:“骠骑将军这个位子可不只是个空壳子。罗候之所以能成为定安侯的左膀右臂,不就是因着这将军之名下的两分兵权?”
说话间,两人已经进了内院大厅,秦杨也懒得去做那上首,随意寻了个位置坐下,舒了口气:
“好不容易将那两分兵权从定安侯手里夺回来,陛下可不会轻易松口。大宣尚文者众多,大多数将军早已分得职务镇守一方,比如那西北总兵府。”
他叹了口气,继续道:“再加上近来朝中又不曾出过多少有威信的将领,唯独只有一个受到太子殿下青眼看重的江家小子……自然就只能许了他。”
看着秦杨面上愈发凝重的神色,秦知秋皱紧了眉:“似乎……不止如此罢?”
否则秦杨脸上的表情怎么越来越难看?
秦杨苦笑:“江家小子这一阵子太高调啦,惹得定安侯把他给惦记上了。”
秦知秋怔怔:“定安侯……”
“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不少,更何况定安侯还好端端搁那站着。”秦杨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今日江家小子禀报秦家军毒粮草的相关事宜的时候,就已经招惹到了定安侯的不痛快。”
“林家人寻了罗候落马、南疆形势不稳的借口,互相通了气,想让江家小子奔赴南越镇守,以尽新任骠骑将军之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