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安侯世子林啸平一朝被压入大牢,次日定安侯就换上了一身锦衣官服,多少日来第一次踏出了林府。
那样的容光焕发和喜气洋洋,似乎是为了讽刺盛治帝这几日逮着机会剪除林府羽翼的行为动作太过幼稚一般。
或许对朝中风云并不曾看清的大宣百姓心下果真会替定安侯松口气,反倒是此前一直簇拥在定安侯身边的众臣子,再见到定安侯时却觉得心骇。
——为了保全自己,定安侯亲手将自己的亲子送入了大牢。
虽说这似乎是不得已而为之,可老虎尚且不食子,定安侯此前的一番动作,的确是太过让人心惊了些。
连亲生的儿子都能放弃,定安侯其人的底线究竟在哪里?
众人的心思,定安侯直到跨入了朝堂上时都还未曾感觉出来。
彼时他逆着阳光从外走进来,头颅高高仰起,端的是自信且自傲,一路上脚步稳当,唯有在经过江纪安时顿了顿。
“不知江家的小将军,何时打算离京前往南疆哪?”话里带了分恶意的笑。
定安侯丝毫不担心江纪安会继续留在盛京。而后又吵吵嚷嚷地出了南越之毒那档子事,即便其中没有他从中横插一脚,盛治帝也必须得拨一个拥有足够威信的将军前往南疆,以期稳定民心。
然护国大将军重伤未愈,骠骑将军落马,朝中一时倒了两位挂了两名的将军,盛治帝只能勒令江纪安动身前往南疆,别无他法。
听见定安侯这略带嘲讽轻视的一句话,始终昂头直视前方的江纪安终于转了转眸子,表情分毫未变,连同音色也沉稳平缓:“应当是今日就要动身了。”
定安侯扯了扯嘴角,冷冷地笑:“倒还真是可怜,进了盛京没多久,就又要往边塞去驻守了,也不知何时能够再回京哪?”
江纪安凉凉瞥他一眼:“末将何时归来似乎并不该由林侯爷费心。”
一点也不客气的话语顿时让定安侯动了真火,他眯着眼打量着眼前不卑不亢的锦衣青年,目光锐利如刀。
莫不是这段时间他被盛治帝关在府里不得外出,惹得满朝都看轻了自己?不过区区一个黄毛小儿,如今竟也敢当着他的面摆脸色了?
一口气哽在喉中不上不下,定安侯还未来得及出声,身后却陡然传来一人的朗笑:“林侯爷今日倒是来得早。”
秦杨端着一张大笑脸,一瘸一拐地往前走:“多日不见,林侯爷的精神头似乎依旧同以往一般的好,不知这一大早的就逮着晚辈,是在阴阳怪气地说些什么话?”
定安侯沉沉地转过脸,扯着嘴角笑得僵硬:“精神头自然是好的,在府中休息了几日,这才能真真切切地体会到秦大将军在府中养伤时的惬意。”
并没有打算理会秦杨的后半句话。
秦杨也懒得同他虚与委蛇,径直走上前拍了拍江纪安的脊背,也不知到底实在对着谁讲话:“咱们这些个糙武夫,何时曾贪恋过盛京的富贵?多出去走走看看,指不定还能看清自己的位置。在这庙堂里呆的久了,小心眼界都变窄了。”
江纪安板着的表情松缓下来,朝着秦杨微微躬身:“多谢将军提点,末将明白。”
反倒是定安侯在听清了秦杨的画外音之后眼角跳了跳,冷哼着挥袖行至自己的位置站定。
不知怎的,一对上秦杨那满面放松的表情,定安侯就觉着心里不大舒坦。
费尽心思重回朝堂,似乎一切都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定安侯缓缓转头,看着身后自己的同党们。有人垂下头不敢与他对视,有墙头草敢朝他摆出脸色,也有人始终恭谨地仰望着他。
定安侯忽然僵住了脸上的表情。
真的变了……他始终引以为傲的“一呼而众人应”,似乎已经成为了过去式。
脑中的惊骇让他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直到冯全福喊了上朝、直到盛治帝坐在龙椅上时,他都还处于一种呆滞中。
他今日似乎,一脚踏进了狼窝。
眸光迷离之中,他突然看见一个人从文官一列中走了出来。
是李丞相。
定安侯差点快要记不清李丞相的模样了,只知道这老家伙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在朝堂之上发过声。
可就是在沉默了多少年之后的今天,李丞相重新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庞眉白发,中气十足地朗声行礼:
“臣,有本要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