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知秋回到侯府的时候，萧胤正在书房里写着字，有怜难得的没有在身边侍候笔墨。
彼时见到秦知秋进来，萧胤立刻松了狼毫，笑着执了她的手包在手心里：“知秋回来了。”
牵着秦知秋在自己身边坐下，萧胤捏了捏她的手：“皇后薨了？”
语气肯定。
秦知秋点了点头。
萧胤脸上的笑淡了些，揽着她靠进自己怀里：“那三个人的传奇，至如今已经是全断了。”
秦知秋抿了抿唇，抬手将萧胤方才写的纸张立起来，待看清了上面的几行字，不由得蹙眉：“三姝？”
萧胤笑笑：“是，无论朝堂里头如何风起云涌，百姓总归是看不见的。他们只知道三姝中的最后一人如今也身陨了，佳话结束。”
萧胤搂紧了她：“若不是三姝，秦大将军恐怕永远也不会狠下心去舍弃家族香火同定安侯斗到老。若不是三姝，恐怕定安侯府这座高墙也不会如今日一般轻易坍塌。”
他抬起头，对上秦知秋的眸光，眉眼间尽是温柔：“若是没有三姝，我与知秋或许也不会相爱。”
“是因为有了‘三姝’的悲惨，才勉强保全了如今我们这些晚辈的安宁生活。”
秦知秋认真地想了想，发觉似乎的确是这样。那三个女子的苦痛，换来的是他们这些晚辈今时今日的美满。
“遂，”萧胤轻叹：“总归如今诸事平定，我便想要将当年的‘三姝’佳话写下来，权当是怀念和感激长辈。”
秦知秋蹭了蹭他的颈窝，闷闷应了一声：“好，我陪着你一起。”
她揽紧了萧胤的腰，在耳边青年的呼吸骤然变得急促的时候开了口：“说起来，怎的今日不见有怜？”
萧胤将桌案上纸张书册收好，一手平缓地拍着她的背，眼中暗光一闪即逝：“有怜啊……她要去见一位旧人。”
盛京景王府。
林府一干人等被压入大牢的那日，盛治帝终于解了景王的禁闭令，同时拟了一纸明黄，择日将景王送往边疆封地，闲散度过余生。
景王满目空洞，当一个闲散王爷？
府中上上下下皆说盛治帝终究还是对他存了几分父子情，涉嫌谋逆，竟然还没有将他贬为庶人。
可景王自己不甘心。
只有他自己能体会到那种滋味儿，他曾经借着定安侯的助力、站在距离大宣帝位那样近的地方，如今却要灰溜溜地前往偏远疆地？
如何能够甘心？
直至晚间宫中传了消息过来。
皇后林氏薨逝，获封谥号为光烈昭仁皇后，入皇陵。大宣行国丧，为期一年。
楚河这才抑制不住地掩面笑了起来。得了江山又如何？盛治帝和楚尧还不是落得了一个丧妻丧母的结局！
光烈昭仁皇后……名号倒是响亮，却也只能同一块乌黑的灵牌一道留在地底，孤寂地同盛治帝为自己准备的棺木紧挨在一处，阴阳两相隔！
楚河扯了扯嘴角，心下忽然想到，或许这就是报应罢。
有谁是真正什么都不曾失去过就得到了一切的呢？
他像是突然有了力气，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出了房间。这几日他颓废在府邸之中酗酒，下巴上的胡茬都无心理会，倒是平白显出了几分老态来。
门边有侍女垂头道：“王爷要去往何处？”
楚河仔细想了想：“去瞧瞧王妃。”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去看过林婉嫣了。
这般思忖着，他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因着长时间被关在府里，他的脾气愈发奇怪，府中侍女见了他几乎都要躲得远远的，便是不巧正遇上了，说起话来也是颤颤巍巍的，哪里能像此时的这人一样自若？
楚河转过头，正好对上了侍女抬起来的脸。
那张脸明丽姣好，让人看了一眼之后就再难忘记。
一瞬间的恍惚之后，楚河蓦然冷下了眼：“是你？！”
有怜眉眼弯弯：“难为王爷还记得婢子呢。”
她后退一步：“难得还能保住爵位，王爷应当学会好好享受才是，何须再做无谓的挣扎？”
楚河眸光一闪，扬眉冷笑：“啧，萧胤的手脚果真是长，本王都落得如此田地了，他竟还不肯放下心。”
有怜抬眼轻笑：“幸而未曾放下心，这才将王爷的计谋给识破了。”
她霎时间冷下眉眼，面容肃穆：“准备那些火药、调动名下仅有的死侍，就只是为了能够在皇后葬仪上报仇雪恨？”
楚河轻笑，一步步逼近：“这都是他们父子欠我的，本王只是想要让他们偿还这一分罪孽，何错之有？”
他垂下头，对上身前仍在笑吟吟的婢女：“这条命见过了最接近顶峰的好风光，就再也看不下其他的风景了。尽管下一步是跌下悬崖，本王也要搏上一搏！”
“既如此……”有怜眉眼温缓，下一刻眼中寒芒大盛：“就休怪婢子不客气了！”
两手短匕从袖中滑落，有怜垫脚后退一步，右手短匕直直逼向楚河双眼！
早有准备的楚河眉头微皱，退步避过一击，而后迅速抬腿将有怜紧逼上来的左手短匕给踢开。
“本王想想，我该叫你什么？”楚河拉开了二人的距离，眼眸眯起：“萧胤和秦知秋手下会武功的能人不少，却偏偏派了你过来……是因为本王母妃的缘故？”
他快步闪至庭中，一时手无寸铁只得被有怜稳压一筹，却仍旧不慌乱：“只因为这世间知晓你身份的人中，有本王一个？”
有怜轻笑，声音婉转如莺啼：“婢子是靖安侯府侍婢有怜，能有什么旁的身份？”
话虽如此，刀刀却是更加凶险。
楚河皱了皱眉，事到如今，他府中的死侍还不曾出现，只怕萧胤也是不放心这个侍婢，还在暗下留了好几手。
啧……麻烦了。
楚河本就不是多受盛治帝喜爱的皇子，更加之母妃早逝母家败落，从小到大并不曾受过名师教导。能够学会几招花拳绣腿自保已经是不容易，哪里比得过受过训练的有怜？
一刹那的分心，已经能够让有怜寻到机会，刺目的银光差点晃花了楚河的双眼，等他再看清眼前人事时，有怜已经将右手短匕的尖端对准了他的心口。
明丽的女子已经完全收了笑，她将刀刃往前送入一分，径直刺破了锦衣，没入了皮肤表层：“硬要说起来，我应当是要唤王爷一句表哥的。”
对上楚河那忍着刺痛却不敢随意乱动的隐忍表情，有怜目光沉沉：“只是那是在梦里。王爷的庶出表妹早已冻死在了一年隆冬里，如今隆冬已过，我的名字叫做有怜。”
她紧咬下唇，用力将刀刃送入楚河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