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侯音色不变：“为何会绷不住脸？”
他眼角余光瞥了眼始终低头跟在自己身边的秦府老管事，并不避讳：“定安侯还未倒台，此事之后谁晓得会怎样动作？总归秦杨下手有分寸，那人身上的账，本侯迟早会找他算清楚，何必着急在今天下手。”
萧胤脸上的笑容愈加浓郁：“我还以为父亲沉默多年，如今动手只是为了一个南越毒师的呢。”
他垂了垂眼睑，唇角弯起：“原来，父亲在心里还是提防怨恨着定安侯的。”
靖安侯负在背后的右手紧了紧，皱眉睨了身旁笑吟吟地青年一眼。
月光洒在萧胤的脸上，让他看着更显出来几分病弱。
可就是这样一个苍白的青年，刚刚却用寥寥几句话，套出了自己对定安侯的真实态度。
靖安侯转过脸，忍不住叹了口气。
怎么会不恨呢？
听闻这对父子毫无硝烟的对话，老管事弯了弯眉眼，一路礼送二人出了府。
后宅大厅里，秦杨招招手，让停在院外的几名兵士进屋将面色苍白的中年人压了下去，自己瞥了旁边的秦知秋一眼，端起桌案上的茶盏抿了一口：
“我还没想着怎么去抓那南越毒师，你们这些小辈倒好，竟然也能坑了定安侯一次。”
秦知秋抿了抿唇：“我们这些小辈做的并不算好。”
秦杨挑了挑眉，转头望向她：“还出了什么事？”
秦知秋转过眼，低声道：“女儿杀人了。在盛京城出了十数条人命，这样大的事可兜不住，皇城禁军也没办法处理……”
她抬眼，怯怯地看了一眼秦杨：“朱雀长街上的血迹还未干透呢……这之后的事情，只能爹爹……”
秦杨差点没一口水喷出来！
合着原来秦知秋是等着自己去给她擦屁股收尾啊！
秦知秋掩饰性地转过脸，心中也有些惶惶，毕竟盛京是大宣的都城，并非是北疆战场那样混乱的地方，出了人命并不好草草了结。
而她身为一个无甚权势的御封县主，可没法子把自己从这件事情里扒拉出来。
秦杨掩唇咳嗽着，颇为怨念地看了一眼秦知秋：“行了行了，爹爹都记着呢！”
他叹了口气，将茶盏搁回桌案上，突然问了一句：“今日这事，都是靖安侯府的那小子想的？”
知道秦杨这是准备翻篇了，秦知秋松了口气：“是。”
“那小子倒是有点本事。”秦杨冷哼一声，他转过头正对着秦知秋，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秦知秋的头：“知秋今日也很了不起。”
小姑娘虽然已经快十六了，可身高却是将将触及秦杨的肩头，面容仍旧是稚嫩。
秦杨微微垂下眼睑，笑道：“知秋长大啦。”
“如今长高了，有了自己的本事了，更优秀了，连带着还让外头的小伙子惦记上了。”秦杨捏了捏小姑娘的脸颊，眼角微红：
“真好啊，爹爹老咯，只能帮着知秋做些收尾的事啦，真正要陪着知秋迎接风雨的任务，要交到别人手里啦。”
他强撑着用轻快的语气说这话，可眼眶却是忍不住变得越来越红。
他想起了方才见到的萧胤的模样。面上总是笑吟吟的，行事似乎稳妥的很，也不知道靖安侯怎么想的，有了这么一个儿子，他竟然还不高兴。
秦杨自己也不高兴，挺好的一个小伙子，现在却偏生要来同他抢闺女。
秦知秋皱眉抬头，看着秦杨近乎崩溃的表情，担忧道：“爹……”
“果然是小没良心的。”秦杨轻嗤。
他哆嗦着嘴唇，红着眼睛最后问了秦知秋一句：“知秋可是真的欢喜那靖安侯世子？”
迎着秦杨的目光，秦知秋忍不住柔和了目光：“女儿很欢喜他。”
“好……好！”秦杨又哭又笑了起来：“知秋欢喜，那爹爹也欢喜！”
他瘪着嘴，眼泪控制不住地滚落下来，乐呵呵笑，不停唠叨：“我大秦家的女儿终于找到了自己的良人！以后爹爹不在身边，知秋可得好好照顾好自己，如若那混小子敢欺负你，你就提着爹爹给你的青龙长戟，追着他赶！”
“爹爹别说了……”秦知秋霎时间红了眼眶，忍不住扑进了秦杨的怀里。她不知道为何在见了萧胤一面之后，秦杨的反应竟会这么大。
可当她看到秦杨脸上表情的时候，却愣愣地说不出话来。
那些眼泪，是秦杨作为一个父亲，对膝下独女作出的最由衷的祝福。
秦杨搂紧了秦知秋，胡子拉碴的下巴扎着小姑娘的脸颊，强撑着不掉下眼泪：“知秋没有娘，有些话本该你娘对你说，可你娘既然不在，那就轮到爹爹跟你说。”
他眼眶通红，哑声喃喃：“知秋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为了爹，也为了娘。”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