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知秋被众人围绕着走到屋外，小心踏过一道门槛，便从红方布的下方见到了一块紫花锦的袍角。
丫鬟婆子们推搡着笑闹：“将军快快背上新嫁娘，去送她见良人呐！”
“爹爹……”秦知秋呐呐。
着了一身红紫衣裳的秦杨红着眼角，分明不曾见到过喜帕下的容颜，却仍是喜滋滋地夸赞一句：“爹爹的知秋真漂亮！”
而后就背对着秦知秋低下身子，朗声笑道：“走！爹爹带知秋去见良人啦！”
从早上起就未曾觉得有哭意的秦知秋霎时间红了眼眶。
她死死咬着红润的嘴唇，在沉霜和叶大夫人的搀扶下攀上秦杨的背。
“飞起来咯！”
秦杨乐呵呵直笑，猛的一个起身，着实把周遭的人吓了一跳。
他加快步伐，跛着脚径直冲开众人行过小道，下一刻像是忽然有所觉，低声问秦知秋：“爹爹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背过知秋了罢？”
秦知秋憋着眼泪点了点头。
秦杨脸上的笑容也跟着散了些，步子慢下来，强忍着哭腔：“那倒是正好，知秋长大了，还能被爹爹背着走上这么一回。”
按着规矩，这背新嫁娘的任务本该交由兄弟来做，只是因着秦家二房并无男丁，便只能由秦杨来背。
从秋水苑到秦府大门的路说短不短，可秦知秋就是觉得，自己似乎不想从秦杨的背上下来。
她这已经年逾四十的父亲，虽然两臂大力不减，可脊背分明已经开始显出佝偻的姿态。一瘸一拐的，被他背在背上的秦知秋最是深有体会。
耳边人群的叫嚷声逐渐变大，秦知秋抓紧了秦杨的衣领，忍不住开始呜咽。她舍不得秦杨，她忽然舍不得秦府。
“知秋？”秦杨慢下步子，转头看着背后的新嫁娘的红方布。
“嗯。”
得到了回复，秦杨顿时笑咧开了嘴，抬眼看着愈来愈近的秦府大门：“你要记着，稍后到了府门那儿，你要牢牢抓住萧家小子的手，别放开。”
秦知秋哽咽着，应了一声。
秦杨也开始哭：“爹爹会松手，爹爹一定会松手。”
他瘪着嘴，眼眶红通通一片：“爹爹看着你走，爹爹就在那儿站着，没人能欺负你。”
“爹！”秦知秋终于再也忍不住，伏在秦杨的肩膀上嚎啕大哭起来，哭得撕心裂肺：“爹，知秋舍不得爹爹……”
爹爹也舍不得你。
秦杨颤抖着声音，装作听不见秦知秋的哭喊，颤着声音：“爹爹看着知秋走，知秋千万别回头。”
“记住没有？千万别回头！”他耸耸肩。
秦知秋把眼泪脂粉全糊在秦杨的宽阔肩膀上，哽咽着道：“记住了，知秋绝对不回头。”
“对，别回头，别回头……”秦杨喃喃，眼睛湿润得快要看不见前路。
要是回头了，爹爹就舍不得了。
脚下忽然一个趔趄，秦杨差点没稳住身形就此栽倒地上，幸而身旁的家丁出手扶了一把，这才真正地站稳了。
秦杨闭了闭眼，眼泪滚落，视线逐渐清晰。
他看着围在门前的一圈子人，这才恍然发觉似乎已经到府门了。
走得真快啊。
他紧了紧手臂，背着秦知秋继续往前走，一步一步踏上阶梯。
门外的阳光挥洒过来，有些刺眼。秦杨闭了闭眼，许久之后才回过神来，看着已经下了马等在府门前的萧胤。
那小子穿着一身大红衣袍，脸上笑意真实，看着倒是比以往顺眼了不少。
等在马车边上的黑痣媒人见状，忙笑着朗声唱道：“秦家的新嫁娘出来了喂！”
老管事又是笑又是哭的，吩咐身旁的小厮将早些准备好的铜钱撒向人群。
铜钱将将落地，耳边立时就响起了一阵唢呐铜锣声，喜乐声震耳欲聋。
秦知秋愣愣怔怔的，被秦杨从背上小心放了下来。
秦杨紧紧地攥住秦知秋的小手，领着她缓缓走向前方笑吟吟的萧胤。
他本也想当初的叶太傅一样，对萧胤多番叮嘱。可等到了近前来，才发觉自己嗫嚅着，竟然什么也说不出来。
或许是因着自己是个粗人罢。不会讲正经话，脑袋瓜子木得不行。
到了关键时候，那在心里翻涌起来的情绪就像是几斤重的青铜一样堵在喉咙里，让他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只能勉强张张嘴，真真是不顶用。
真是没用啊。
秦杨又想哭了，此时此刻他哽咽着完全说不出话来，心说都不能最后一次替自家的宝贝闺女铺铺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