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突然一重，秦知秋回过神，发觉沉霜正忙着将金步摇别在她头上。
秦知秋缓缓转过眼，看着铜镜中的布衣小丫头正笑眯眯地换了一只又一只金钗试着。
“这璎珞穗子当真好看，熠熠生辉的。想来等到姑娘结亲那日，婢子要给姑娘梳一个大些的发髻，才能将这些金钗全部用上。”
几乎是想象到了那副头重脚轻的场面，秦知秋的眼角跳了跳，忙一把抓住了沉霜的手臂。
沉霜好奇眨眼：“姑娘？”
秦知秋抿了抿唇，面色有些不太自然：“待到六月初的那日，少别些钗子好了。”
沉霜立时就懂了秦知秋话里的深意，掩嘴轻笑：“那可不行，该有的礼制半分也不能少，这别在发间的，可都是祝福和好运呢。”
这般说着，她终究还是将秦知秋头上的几支簪子给取了下来：“姑娘连那样重的青龙长戟都能提得起来，这几支首饰也应当能受得住。”
秦知秋睨了她一眼：“我可从没有将那柄长戟顶在头上过。”
一句话惹得沉霜又笑了起来。
可当真等到了结亲那日，秦知秋反倒恨不得真的去将自己的青龙长戟顶在头上试试。
简便不说，还能定心。
前一夜才仔细地净过身、揉了香粉，秦知秋躺在床榻上，看着窗外亮起来的红灯笼，双手抓紧了锦被，久久不能入眠。
还是后半夜昏昏沉沉地闭了眼，这才勉强入了睡。次日天还未亮，秦知秋还没有完全清明，便被府中的丫鬟婆子给笑着唤了起来。
彼时她双眼迷蒙，木着脸嘀咕：“合着昨夜享受了那么一通，竟是为了把自己折腾好送去靖安侯府，倒是颇有种将自己打包送人的错觉。”
沉霜笑嘻嘻地扶着她起身，帮着她换上了一身月白中衣：“姑娘可不能这么想，要知道，循着古礼，昨夜萧世子应当也这么‘享受’了一通，怎么说也应该是两家各自打包了一个‘礼物’，划算得很哩。”
惹得秦知秋忍不住白了沉霜一眼。
这丫头愈发嘴贫了。
她木着脸被人扶着坐在梳妆台前，身边人影攒动，四处都是人声，秋水苑从未像今日这般热闹过。
大宣氏族贵女出嫁，一般都要请颇具盛名的夫人来主持大局。
无需秦杨多费心，叶府的一家子早就开始磋磨着双手准备上前报道了。
叶大夫人瞧着秦知秋还未回过神来的模样，眼里带了明晃晃的笑，小心地接过了沉霜递过来的桃木梳子，一边给她梳发，一边笑吟吟道：“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
随着叶大夫人温和的吟诵，秦知秋总算是完全清醒了过来。
她愣愣地看着铜镜里那素面的小姑娘，一时有些发蒙，似乎这个时候才完全想起来，今日是她的大喜之日？
她这副茫然的样子取悦了周遭一圈子人，坐在不远处软榻上的叶老夫人见状，也跟着笑，可是笑着笑着就哭了，只拿着帕子抹眼泪：
“瞧瞧咱们家的秋姐儿，这是吓懵了罢？”她红着眼眶，声音颤颤的：“别家的姑娘到了这时候都要哭起来了，偏生她就与众不同些，到现在还僵着一张脸。”
叶大夫人轻笑：“那倒是正好，省得待会儿上妆的时候花了脸，多麻烦。”
旁边一群人忙笑出了声：“可不是？咱家的县主可不能成为一只小花猫呀！”
秦知秋颇有些不适应地抿了抿唇，可眼底里却漾出了浅笑，眸光流转间尽皆璀璨。
沉霜笑眯眯的上前，先是往秦知秋脸颊上扑了薄粉，又拿了墨黛仔细替她描眉，紧接着还用了腮红、胭脂，最后用手点了口脂，细细地抹在秦知秋的唇瓣上。
“咱们姑娘当真是好看呐！”待收了动作，沉霜赞叹。
叶大夫人也细细地看过了，满意地点了点头。
方才的素颜不再，秦知秋看着铜镜中冷着脸的新嫁娘，目光有些复杂。
女为悦己者容，萧胤看到这样的她，会不会觉得欢喜？
“秋姐儿板着脸做甚么，还不快快笑笑！”那头叶老夫人抹了眼泪，督促秦知秋快快将表情换一换。
秦知秋攥紧了两只手，看着铜镜中那个面白红唇的自己，缓缓勾了勾唇角。
仿佛是一瞬间冰雪消融，面上的冷厉尽皆融作了柔和。叶家人温婉大方的气度，就在这一瞬间显了个十足。
这样的秦知秋，让在场的叶家人忍不住想起了当初出嫁时的叶言意。那样温婉美好的人，在穿上一袭火红嫁衣的时候，似乎也正如今天的秦知秋一般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