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在那日从赏花宴上回来之后,叶泠绾向叶老夫人和叶大夫人道了宴上发生的事,惊得叶老夫人搂着她直呼凶险。
叶大夫人忙松了口气:“起初你父亲想让你去应了那赏花宴的邀约时,便猜测到了这一趟的不安生,可你若是真要坐上那太子妃的高位,又怎能一直避着林家?毕竟,太子可是站在陛下这边的,你若是真成了太子妃,以后与林家敌对的场面可不会少。”
“可不是?”叶老夫人轻轻拍着叶泠绾的背:“三姐儿如今也是要及笄的姑娘家了,等哪天真的被一顶红轿抬出了这叶府大门,这叶家便就从你的‘家’变成‘娘家’了,能帮到你的地方只会更少。到了那个时候,你可不能再像如今这般使小性子,合该拿出太子妃的架势来。”
叶泠绾听得出来,能让平日里最是宽厚慈祥的叶老夫人说出这番话来,是对她有些不满意的,而这不满意里,还夹杂着对她的忧心。
她稍稍垂下了眸子,半趴在叶老夫人膝上:“泠绾知道自己此番过于被动了些,若不是知秋,只怕今日落到那种地步的,就合该是泠绾了。”
叶老夫人也是狠不下心来去教训这个最宠爱的孙女,可一想到当年仓促离世的叶言意,她便恨不得能让叶泠绾快速成长起来,变得狠厉些:“你啊,也是我叶家的风气过于平和,才让你虽然有了防人的伶俐心思,却没有那个手段。”
她轻轻地扶着叶泠绾站起来:“也罢,待过几日,祖母便将你送进宫里去,让宫里的太后娘娘好好教你一些为人处世的手段。”
且不说她与太后的交情尚在,想来在太后心中,也是希望叶泠绾能够稳稳坐上太子妃的位置,最好是还能坐得久一些,爬得更高最好。
至于叶家希望太后教导叶泠绾的请求,既可以帮着叶泠绾多长些能耐,还能帮着太后培养同未来太子妃的关系,太后定然不会拒绝。
“泠绾知道了。”
平日里稍显严肃庄重的叶大夫人此时反倒多了些不忍:“泠绾也快及笄了,看着老爷近来的神色,只怕距离泠绾入宫的日子也不会太远……也就只剩下最后这么几个月,儿媳舍不得让泠绾离了儿媳啊……”
叶泠绾眼圈一红,直到此时,她才突然有了一种快要离家的认知。
按照如今事态的发展,只怕再过不久,这庇佑了她十数年的叶府,就要从“家”变成“娘家”了。届时,她的家,只能是东宫。
叶老夫人捏了捏叶泠绾的鼻子:“三姐儿可莫要多想,这还没有出嫁呢,怎的就红了眼眶了?小心人家太子爷瞧不上你。”
瞧着叶泠绾面颊突地飞起了嫣红,大厅中的众人又笑作了一团。
等到晚间的时候,叶凌瑾同叶太傅一同回了府,叶老夫人同叶大夫人这才换了表情和话题,不敢说多了让叶凌瑾分了心,忙收拾了脸上的表情,让下人去做了一桌好菜。
“这春闱好歹是已经结束了一场,待过了剩下的两场,咱们的大哥儿也该去考虑考虑娶亲的事了。”叶老夫人脸上堆满了笑,拉着自己的长孙到身边来说话。
叶大夫人苦笑:“母亲,过了春闱,紧跟着还有场殿试呢,您怎的这么着急?”
叶老夫人却是缓缓收了笑,困惑开口:“不知怎的,最近我这心里总有些慌,昨儿个晚上似乎又见着了言意,等梦醒了之后,第一个想起来的竟是大哥儿娶亲的事,这怎么能不着急?”
这话一出,叶大夫人立时便同叶太傅对了个眼神。还是叶泠绾笑着开了口:“祖母多想了,等大哥得了闲,这娶妻的事自然就可以提上日程,现在大哥正忙着,您便是着急也急不出个孙媳呀。”
叶老夫人似是想到了什么,笑眯眯地松了握着叶凌瑾的手,将叶泠绾带上前来:“正好三姐儿与秋姐儿的关系好,老身心里一直想把秋姐儿抬进来同大哥儿绑在一起,三姐儿觉得可好?”
一边的叶凌瑾苦着脸刚要接话,却被叶老夫人一个眼神凶了回去。
叶泠绾脸上的笑意一顿,脑中突地想起了秦知秋同萧胤相处时产生出的默契和相互信任,再想着自家大哥同秦知秋相处的画面,心中顿时觉得有些荒谬起来,面上更是呐呐着说不出话。
还是叶太傅开了口:“母亲同泠绾说这些做什么?她自己还是个未出嫁的姑娘家呢。”
叶泠绾稍稍松了口气,笑道:“可不是?祖母方才说梦里惦念着大哥的亲事,又忽地提到了知秋,其实是心里在念着知秋罢?”
这话一出,叶泠绾突地觉得有些不对,笑容也跟着变得有些发僵。
那叶老夫人在听了她这番话后,也跟着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好像还真是,我那心慌,似乎是对着秋姐儿的罢?”
次日午后,护国将军府内,院外的沉霜踏进了内房,手里递出了一份刚整理出的礼单:“姑娘,叶家方才托了人送了谢礼来,说是感激姑娘在赏花宴上对叶三姑娘的照顾。”
秦知秋只往那礼单上瞥了一眼:“倒是显得生分了。”
沉霜笑着将礼单叠好,小心收进了一旁柜子上的木盒子里:“哪里是生分了?叶府着人送来了这些东西,还捎了一句叶三小姐的话。”
沉霜望着面露不解的秦知秋,笑道:“说是瞧着叶老夫人最近有些心神不宁,让姑娘小心些,多盯着周围的人和事。”
秦知秋愣了愣,眼里带了几分无奈:“泠绾怎的变得和外祖母一样神神叨叨了?”
她转了目光,继续擦拭着手里的长戟:“想来是昨日在定安侯府微微受了惊罢……我记得陛下曾赐给爹爹好些凝神安眠的香,都放在我这边,晚些时候就劳烦沉霜着人送几支到叶府去,嘱托泠绾和外祖母莫要太耗费心神了。”
沉霜笑着回了声“是”。
秦知秋轻轻抚着那长戟上的纹路:“那定安侯府今日可有什么动静?”
沉霜收了笑:“昨日的赏花宴结束之后,与定安侯府不睦的几家贵胄都放出了些风声,将燕云县主的底子都给揭了出来。虽是有林家人刻意压下,但等到了今儿个早晨的时候,那燕云县主的名声已经被闹得不能听了。
只是快到中午的时候,景王殿下亲自带了媒婆上门提亲,倒是为定安侯府挽回了些名声。”
秦知秋顿了顿,抬头望她:“这两人的亲事便就这么定下了?”
沉霜点点头:“是,定安侯府为了将外头那些下流话压下,倒是将这亲事的日期都给报了出去,听说选的时间仓促得很。想来过不了几日,这盛京城里又该多一件喜事了。”
她顿了顿,忽然道:“说起来,午后曾有府中下人瞧见定安侯入了宫门。”
秦知秋微微垂下了眸子,没有多说。
靖安侯府,萧胤端坐在庭中,在他身侧不远处,一身素衣的有怜递出了一份信笺,娇媚的桃花眼里裹了几分笑:“自表小姐上次在定安侯府见过昭宁县主之后,便一直托人说她喜欢昭宁县主喜欢得紧,一直嚷嚷着想要公子快些去秦府下聘呢。”
萧胤揉了揉眉心,苦笑道:“容容能懂什么,她也就是爱胡闹。”
有怜却是不认同,笑道:“表小姐不懂,公子也不懂?昭宁县主也是快要及笄了,公子若是真欢喜县主,不如从现在便做好准备。”
萧胤面上笑容逐渐淡下:“现在还不行。”
有怜一怔。
“这靖安侯府还不够安全,我那父亲,还有在这侯府后院中掌事的林氏,她若是真的进了靖安侯府,指不定便是入了狼窝里。”
萧胤垂眸:“以往我不曾想过插手这府中之事,只是想着最后出手将这侯府直接覆灭。可如今多了一个她……得再等等,再等等,我会将侯府中的一切全部打理妥当。”
门外的无面突然抱着几本布帛走了进来,有怜一对上他的目光,忙垂眸退了出去。
无面侧身让了让道,而后便走上前,轻轻地将手中的布帛搁在萧胤的桌案上。
萧胤将手畔的卷宗推至一边,将那几份布帛移至眼前,缓缓延展开来。
他不过只看了几眼,面上的神色便愈发冷凝起来:“近年来,景王似乎同兵部尚书走得有些近。”
他身旁的无面回答:“那景王已逝母妃的娘家似乎同现今的兵部尚书府曾有些过交情,虽说这兵部尚书乃是今上一党的官员,可这景王以前却是站在两党之外。没有因党争而产出的嫌隙,兵部尚书府见景王孤立无援,平日里便多帮了些,让他不至于真的完全游离到了朝堂之外。”
萧胤垂眸:“可如今这景王可是要做林家的女婿了,这兵部尚书为了避嫌,只怕是要放弃景王了。”
无面面色不变:“至于昨日公子让属下寻的呼延烈近来行踪,倒是的确与这景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萧胤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