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嫣捂着被打偏的脸兀自暗恨,却不曾想过在这大宣朝中,因行为不检点而失了声名的女子同失了贞洁的女子,两者的结局并无不同。
若是今日她同楚河的打算真的成了,留给叶泠绾的,也将不仅仅是与太子妃位的擦肩而过,还有这盛京上上下下对她这位叶三小姐的不齿和鄙夷。
正如如今的林婉嫣一样。
这边林婉嫣还在受着气,那边房中的景王楚河也清醒了过来。
有婆子面色苍白地出了房门,小心凑到定安侯夫人的耳边低语:“夫人,那世子妃竟也在里面……”
“什么?”定安侯夫人如遭雷劈:“那贱妇怎的也会在里面?”
婆子忙跪了下来,低声道:“老奴也是在掀开了另一床锦被才发现衣衫完好的世子妃……只是看着世子妃那身子那模样,似乎并未经历那些龌龊事……”
“世子妃?”林婉嫣陡然回了神:“什么世子妃?你说清楚一点!”
定安侯夫人掐了掐眉心,赔了一个精心养着的林家女不说,竟是还给这侯府里惹来了这么些破落事。
“还愣着做什么?快快侍候着景王同世子妃穿戴齐整带出来!孤男寡女待在里头成何体统!”定安侯夫人攥紧了拳头,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脑中混沌一片。
又过了片刻,衣衫齐整的楚河同呼延碧这才在小厮婆子的侍候下缓缓出了内房。
两人刚行至定安侯夫人身前,呼延碧便立时跪下,再无半分初来大宣时的公主威仪和傲骨。
定安侯夫人只睨了她一眼,下一刻便转了眸子看向楚河:“景王殿下今日倒是风光的很。”
可不就是“风光”?
对着眼前这位早年便丧了母妃的不得宠皇子,她的话中并无甚敬意,甚至还夹了几分嘲讽和轻视。
绣着繁复花纹的云锦广袖之中,楚河缓缓捏紧了手,面上却是丝毫表情也无:“此番的确是本王思虑不周。”
这楚河好歹也是个得了封号的皇子,能将他坑着参与了今日这谋划的,只怕还是林婉嫣在一旁说动的。
猜出前因的定安侯夫人只抿了抿唇,又低头横了一眼那裹紧了锦被轻颤着的林婉嫣,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稍微平复了音色,对着楚河道:“今日之事牵涉颇多,臣妇并不好轻易做决断,侯爷此时正在府中书房之内,还请王爷移步前往,给我林家一个交代。”
听着定安侯夫人的语气缓和了些,楚河也不再多说,道了句告辞,便转身跟着侯府中的小厮行往侯府书房。
待背过了众人,楚河平淡的目光中攸地多出了几分狂喜。
起先他在得知盛治帝要将叶家姑娘许配给楚尧之后便心生不平,待听到林婉嫣的计划后,便生了旁的心思,想要将叶三从太子怀中夺过来,以此希望得到叶家的偏帮,拥有些能同太子制衡的力量。
左右定安侯是瞧准了太子这个位置,他自知不可能得到林家的帮助,便借着心大的林婉嫣的计划在这场赏花宴中横插一脚。
可如今,中了计的是林婉嫣自己!依着定安侯的性子,那本该是属于楚尧的那枚最大的世家筹码如今已经落到了他的手上!楚尧心中暗喜,莫说是勉强制衡太子,就是这皇位,如今的他也有了一搏的可能!
在他身后,定安侯夫人缓过了气,死死盯着身前跪着的两名女子:“派丫鬟侍候县主净身,再去换件干净衣服,待整洁好了再送到正厅来。”
“至于你,”她低头望着呼延碧,眸中泛着冷色:“世子妃便同本夫人走一趟正厅吧。”
另一边,靖安侯府中,萧胤已经回了自己的院子:“无面,将这几个月以来,呼延烈同呼延碧行踪的一应卷宗都取出来。”
无面垂首应下:“是。”
萧胤松松吐出一口气,当初秦知秋对这北凉的两位质子的怀疑或许真是准确的?
他忽地想起了上元之夜,景王楚河与呼延烈的同行,以及今日大着胆子在定安侯府中动手脚的呼延碧。
景王似乎同这两兄妹走得过近了些。
定安侯府内院大厅中,定安侯夫人坐在上首,轻轻睨着右边下首的呼延碧:“怎么?当初陛下下旨让你嫁入侯府时,你在朝堂上万般不愿,今日就敢大着胆子对景王下手,想爬到皇族的榻上去?”
因着当初定安侯世子娶妻前,呼延碧在朝堂上的抵触和不愿闹得盛京城中人尽皆知,让定安侯府失了颜面。如今依旧怀恨在心的定安侯夫人又想起了这事,更是对这呼延碧恨得咬牙切齿。
呼延碧忙苦了一张脸,起身跪在了地上,丝毫不顾及自己绝美面容上的污垢和凌乱:“儿媳不敢!”
“不敢?”定安侯夫人嗤笑:“那你说说,今日你是怎么进了那竹林里的阁楼中的?又是如何躺在那张床榻上的?”
呼延碧有口难言,总不敢说是自己将那催情香放进屋子里去的,只嗫嚅道:“儿媳并不知发生了什么,儿媳虽是进了那内房,却并不曾同景王发生些不该有的……”
“闭嘴!”听着呼延碧又提到了方才那事,定安侯夫人又想起了林婉嫣遭了罪的事实,心中一口怨气立时卡在了喉咙里。
正在此时,换了一身素衣的林婉嫣由着丫鬟扶着进了大厅:“娘。”
卡着一口恶气,定安侯好歹是压下了心中的不平:“你来说说,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婉嫣双目无神,许久才出了声:“女儿本是想让那叶泠绾出丑的,可是……”
她突地想起了楼阁内房的门口,秦知秋在那里狠狠踹了她一脚,眼中顿时有了神采,起身嘶喊:“是秦知秋!是叶泠绾和秦知秋算计了女儿!如果不是她们,如果不是她们,女儿就不会……”
定安侯夫人皱眉:“叶家和秦家?”
门外又有婆子慌忙踏进大厅:“夫人!夫人,小的们已经将那根从那房中搜出的半截香送给府中药医查看。”
坐在下首的呼延碧忽地一颤。
定安侯夫人捏了捏眉心:“结果如何?”那药医是她早年从南疆带回来的,在医毒方面见识颇广。
“回夫人,那药医说,这香乃是北凉独有的催情香,在大宣,尤其是盛京中并不多见。”婆子颤颤巍巍地回道。
便在这一句之后,定安侯夫人陡然变了脸色,那林婉嫣也跟着顿了顿下一刻便狰狞了表情,转身扑向呼延碧:“是你!是你!贱妇!我说你为何会出现在那房间里!竟是你搞的鬼!是你动的手脚!是你害了我!”
她起先只安排了醉了酒的楚河和一支迷香,并不曾布下那等催情香!那时她还以为是叶泠绾同秦知秋搞的鬼,如今才知道,这等下作手段,竟是出自自己的这位大嫂!
动了杀心的林婉嫣狠狠掐着呼延碧的脖颈,直到那呼延碧被掐得脸色泛红,定安侯夫人这才出声喝止,吩咐下人将两人拖开。
林婉嫣哭红了眼睛:“娘亲!是这个女人毁了女儿啊!都是她!女儿以后可要如何是好啊!”
这都是什么糟心事!
赔了儿子又赔了女儿,定安侯夫人同样也是恨不得呼延碧立时就死去,却也知道呼延碧身上还背了个公主的名号,只能忍着脾气压着林婉嫣。
“夫人,”又有一名小厮进了大厅:“景王殿下已经离了府,侯爷让您现在去书房走一遭。”
定安侯夫人稍稍平定了心情,也不欲再理会发狂的林婉嫣,只朝着贴身的婢女交代了几句,便领着小厮出了大厅。
突然空旷起来的大厅之内,林婉嫣恨恨盯着呼延碧:“本县主决不会放过你!”
侯府书房之内,定安侯夫人将将踏入房内,便听见定安侯气闷抱怨:“这下好了,太子妃的位置已经是拿不到了!那景王好大的胆子!心思居然动到了定安侯府头上来!”
定安候夫人自己心里清楚事情的经过,也叹声道:“且不说景王,就说这太子妃的位置,我们林家现在也是无缘了,侯府多年的算盘也算是打了个空,接下来可如何是好?”
定安候喝着茶,眼中带了细微的嘲讽:“谁说太子妃的位置拿不到?换个太子便是。”
换个太子!只要换个太子,林家女就还有机会!
若只论权力,如今的大宣皇族可盖不过定安侯一党。虽说楚尧是嫡长子,循着礼教便该是名副其实的大宣储君,可等到定安侯府真的将盛治帝一党稳稳压下,随便安个由头让这位嫡长子“逝世”,没了嫡子,这太子之位,自然也可以换旁人来坐。
而现在,定安侯就有这样的想法,也有得手的自信。
定安候夫人一怔,脑中一激灵,斟酌着问道:“那皇后那边……”
“哼,怎么说都是林家的人,她还能生出什么别的心思不成?失了婉嫣,这是楚尧自己的不幸,以往他不喜婉嫣,如今就别怪我们林家对他心狠了。”
次日,那定安侯府赏花宴上的事情被有心人爆了出来,定安侯一党便是想拦也拦不住,只能由着林婉嫣成了盛京中新一个笑柄。
盛京城中的人坐着看着戏,本想着瞧着那定安侯府最后如何收场,却不料定安侯根本就没有要封口的意思,根本不管坊间众人的取笑。
也就是在这日午后,定安侯拟了折子送入宫内,准备入宫拜见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