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念被安排在了景和宫,是原来祁衍溯母妃安贵妃所住的地方。
与其他宫殿的那种奢靡,张扬之风不同,这个宫殿,给人一种气定神闲的感觉,并且一应物品,虽没有金箔加身,但个个都是精挑细选了来的精致稀罕东西。
奚念曾在祁衍溯这样安排的时候,几番推辞。自安贵妃走后,灵帝就一直没有让人居住过景和宫,下人们去打扫,也不能破坏东西摆放的次序,可能是为了,这宫殿永远都保持好原来的样子。
人既然已经非了,物就还是要是的。奚念觉得祁衍溯那般思念自己的母妃,肯定也还是想,保持原来的样子的。
然而祁衍溯却解释说,其母妃性情虽说是淡雅,但也喜欢邀人去吟诗作对。并且总是说,东西不能好好的浪费。
并且自从其母妃去了,宫中就开始盛行奢靡之风,各宫嫔妃都恨不得把宫殿上面都填金镀银。奚念一向不喜好这些金银之物,又爱那些稀罕物件,故而这里是最合适的。
奚念也就不再推辞了。
就住了进去。
摸着那些精致的白瓷净瓶,还有青花瓷茶盏,酡红色的卷帘丝绣床幔。
即便是,脚塌这样的地方,都是那样的精巧,是雕刻了白玉的兰花。
奚念不禁想到,这该是怎样的一个女子,让皇帝专宠十五余载,让众妃嫉妒不已。
不像是魅惑天下,如妲己,褒姒之人,这宫殿给人的感觉就是其主人定是兰心蕙质之人。
还有这独特的,令人心旷神怡的淡雅的香气,安贵妃一定是很亲切,很让人舒服的吧。
只可惜自己是无法见到其风华,但总也有幸,住进了这宫内。
素隐一早就赶到了,让人通报,祁衍溯听闻,说道:“自然是让她进来了。”
奚念却不知道这事情,而是去了奚府的府邸。
当时奚府有难,众奴婢,小厮也就分崩离析,各自谋生去了。自然是不能怪他们的,守在这里,不过也是要被连累。
奚念推开都已经有了土的门,但却注意到,门扣手上面却没有灰尘,是否经常有人来呢?那会是谁呢?自己的父亲是家中独子,并无兄弟姐妹,亲戚皆是远亲,都不在京都。
难道是盗贼不成?
奚念快速推开门,走了进去。
侍从们都在后面跟着。
里面还是没有什么变化的,但也看出是经久没有人打扫过了。
奚念不禁叹了一口气,每每走一步,便更觉得脚下沉重。
自己父亲的尸首都不能好好被安葬,府中也成了这番样子,这缘由却都是因为自己当初的复仇。
泪就悄无声息的落下来。
隐隐约约的朝正厅看去,是有个人影坐在那里的。奚念走过去,才看清了,居然是陈姨娘,她居然没有离开。
奚念被惊异到了,拿出帕子,拭了拭眼泪,这才踏过了门槛。
还没有开口,陈姨娘就说话了,“小姐总算是回来了。”
奚念看着陈姨娘,正厅被其打扫的一尘不染,还是一如当年的气派。其穿着也还是十分的讲究,发鬓也梳的一丝不苟,丝毫没有十分落魄的样子。
“我便知道你会回来,你真的是和当年的夫人一样,不寻常。”陈姨娘感慨道,说着就站起身来,倒了一杯热茶。
奚念则有些厌恶,说道:“你总也不应该随便提起我母亲的,夫人这些话还是少说。平日里我尊你一声姨娘,自然是敬重于你,也希望你敬重我的母亲。”
奚念最是厌恶于其提起自己的母亲,奚念无法接受自己的父亲,那样的爱自己的母亲,最后却会娶这样一个为了荣华,不惜没有尊严的女人。
陈姨娘也不恼怒,说道:“小姐明理我自然也是知道的,小姐之所以这样说的原因,我自然也是知道的。只是很多事情,恐怕不是小姐所想。”
奚念刚刚就在猜想,这陈姨娘这样正襟危坐于前厅是在等着自己,听她这么一说,便更加确定了。
于是也不语,等其说下去。
“小姐一向觉得老爷与夫人十分的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但其实,是老爷对夫人一片痴心,当年老爷也算是名门望族,虽不是富可敌国,权倾朝野,但也是在京中有头有脸的大户,老爷醉心于道义,儒学,爱诸子百家之文。当日见了夫人,便是一见倾心。”
奚念皱了皱眉头,疑惑到陈姨娘连书都没有读过,怎会描述得如此风雅?
陈姨娘还在自顾自的说着,眼睛目视着前方。“可是夫人早已经心有所属,是当时京中有名的诗人,但奈何这诗人有才无志,恃才而骄,看不起那些沽名钓利的泛泛之辈。日子过得穷困潦倒,却还喜好去风月场。”
“夫人执拗,偏不应那些上门提亲之人。随后竟要随那人私奔,却是出去寻了那人好说歹说,甚至是要求着,也要留其身边。这竖子嘲笑夫人,最后还写了一首诗文讽刺夫人。最后诗文在京中四处流传,人们都把这当成笑话,茶余饭后最是爱谈起。”
陈姨娘又顿了顿,呷了一口茶,继续讲述道:“原本那些络绎不绝的上门提亲之人,也都纷纷避之不及。但是老爷,却还是很执拗,便着人去提了亲。本夫人家的人都十分的忧愁,老爷此刻来了,自然也是成了救星。”
奚念知道,女子的名声一旦不好,便是比死都痛苦。竟没有想到母亲还受过如此苦楚。
“夫人那段时间,十分的低迷,自然也就不反抗了。最后就这样成了亲。之后夫人就安心相夫教子了。”
奚念也开始有些相信,陈姨娘说的话了,回想起来,似乎自己的娘亲对父亲总是十分的客气。有一次,父亲不过是逗趣,而母亲却当了真,最后父亲不得不解释自己是在逗趣。
相敬如宾,确实。
但又马上找了一个理由,许多的夫妻都是相敬的吧,否则也不会说相敬如宾了。
“夫人最后去世的时候,抓着老爷的手说的是,多谢。,照顾好念儿。”
奚念的手颤抖了一下,多谢……客气而疏远,便是枕边人,都隔着一片大江。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奚念问道。陈姨娘是在奚念四岁的时候来到府邸的奚念记性还是不错的。
陈姨娘回答道,“老爷,反反复复,每个夜晚,都会讲一遍这样的事情。我都已经听了几万遍,都已经烂熟在心,都能背出来了。”
奚念说道,“你便是告诉我这些有何用?”
陈姨娘苦笑了一下,说道:“你难道不奇怪于老爷为何会有虐淫癖?”
奚念听到这词,身子不自觉的又颤抖了一下。“不过是因为母亲的离去,伤心过度。”奚念就是宁愿相信,是自己的父亲太过于爱母亲了,才会如此。
陈姨娘,摇摇头,似乎看出了奚念逃避的心思,把肘臂支在桌子上,身子又往前倾了倾,似乎是给奚念施压一般,奚念有些不自然的往后挪了挪。
“是因为爱而不得。”陈姨娘咬着嘴唇说出爱而不得那四个字。
许许久久未得到会意的爱意,心中压抑已久,那种渴望回应,渴望无论自己怎么样,不再温柔,不再体贴,不再小心翼翼,也会得到同等的爱意。
奚念一瞬间似乎明白了,最后她问道:“是父亲找到你,施加的……吗?”
陈姨娘摇摇头,说道:“是我主动那样的。老爷不会想到的。”
奚念继续追问道:“你怎么知道那样做的?”
“我小的时候家里十分的贫穷,我有两个哥哥,三个弟弟,家里连饭都吃不饱,我不争气的父亲又爱赌博,那日被人追来赌债,最后只能把我卖到青楼,只是因为我年龄尚小,并且样貌也平常,故而只是去打打杂。总是要去那些个花魁的屋子打扫,便就看到了。”陈姨娘回想起往事,皱了三次眉头,这往事对于她来说,也是不堪回首,说起更是伤心。
“那你何必要那样做呢?”奚念不解道。
“为了生存,我父亲的赌债还没有换还上,哥哥们又只顾着自己,若是我再不争气些,家里就倒了。”陈姨娘说道。“你们这些大家的小姐,自然是不懂的。”
“当了姨娘,自然就有了月例,总也是能补贴的过来了。”陈姨娘说道,“娘家也算是有了脸面。”
奚念皱了皱眉头。
“你们不屑一顾的,对我们却已经是最好的安排了。”陈姨娘看出了奚念的不屑一顾,说道。
“臣女施氤参见陛下。”素隐到了宫中,见到祁衍溯,行礼说道。
祁衍溯摆摆手,说道:“明日才是登基大典,今日我还是王爷。”
“是我疏忽了。”施氤面露尴尬,说道,“望王爷赎罪。”
“是找苏将军有什么急事吗?”祁衍溯问道。虽然心中已经觉得不是找苏将军了,但还是这样问了。